当前位置:眼表病 > 疾病危害

梦岛春秋完结篇文孔鲤

第一回梦岛春秋(一)文/孔鲤、第二回梦岛春秋(二)文/孔鲤、第三回、第四回梦岛春秋(三)(四)文/孔鲤、第五回梦岛春秋(五)文/孔鲤见前文。

「渔阳鼙鼓动地来」。渔阳鼓,起边关,西望长安犯;六宫粉黛,舞袖正翩翩,怎料到边臣反,哪管他社稷残。

自打记事起,小兔子一直都觉得天就是天,永远不会塌,地就是地,永远不会陷,家就是家,永远不会破。所以小兔子每天都乖乖待在窝里,日子虽然一复一日很单调,但是过得很开心。

可是这天,小兔子觉得一切变了,天上烧起红红的云,地上变成碎碎的石,家里变成焦焦的木,兔子爸爸被烧死了,兔子妈妈被砸死了,只留下小兔子。

小兔子哭得很惨,但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孤零零的,风吹雨淋。

小兔子蜷缩在破屋里头,突然耳朵被人揪住了:「爹、娘,抓到一只兔子了!」

抓住小兔子的是一个小男孩,身上衣服有些脏,很瘦,那男孩大叫:「今夜可以开荤了!」

男孩住在梦岛,本是家境殷实的人家,每日跟着父亲习武,跟着母亲读书,日子过得虽然有些枯燥,但也自得其乐。

不料那天突然一把大火,烧掉了他家房屋,烧焦了他父亲的兵器,烧尽了她母亲的藏书,家里突然一贫如洗。

一家人虽然每天吃得不如以往了,但好在人都没事。偶尔还能抓住个跑来的小动物饱腹。

小男孩烧开水,把兔子毛发拔下,美滋滋地扔进锅里,小男孩好开心啊,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又有肉吃了。

忽然门被砸开了,有人叫嚷:「这家的男丁有吗?出来!」

小男孩躲在锅旁边,看着有人闯了进来,吓得躲到了锅后头,小男孩看到他们把爹爹抓走了,妈妈在旁边哭着:「家里就他一个男人了啊,求你们了啊……」

来的人并不管,还在搜家里有没有其他人,这时看到有锅在那里,再一瞧,嘿,还有一个小男孩!

男主人怒了:「他还只有八岁啊!才八岁能做什么啊!」

来的人管什么,抢着要把八岁的小男孩拖走,说:「这个时候还管岁数?没把你女人拽走就已经法外开恩了!」

男主人生气了,他生气了啊,拿起剑就砍向来人,来人武功不高,死掉了。女人在一旁哭:「怎么办,怎么办,你把他给杀了啊……」

「还能怎么办啊?」男主人也急了,「要不我们……投靠反贼吧!」

小男孩刚抓的兔子也顾不上了,男主人直接拎着他就和女人一起偷偷跑走,没想到刚刚跑到门口,就有人来了。

「怎么回事,进来了就不见了!」来人一脚踢开大门,不仅看到一家三口准备逃走,还看到了地上的尸体。

「你居然杀人!是不是要造反!」来人狗仗人势,拿起剑就砍。

男主人武功不弱可是手上拎着小男孩,施展不开,几个躲避下来竟尔被砍死了。

女人趴在男人尸首上哭,来人正打了败仗回来,听了心烦,咔嚓一声,结果了女人和小男孩的性命。

来人看到煮着一锅肉汤,嘴馋了:「老子好久没有吃过肉啦!」赶忙跑过去,耳边却听见有人唤他。

他听了有些心慌,这是要征他回队伍了,可他刚刚打完败仗,再上去拼命……会死的啊……

破屋里又有人进来了:「这些人都是你杀的吗?」

啊,是长官,他赶忙丢下手里的兔腿,颤颤巍巍地跪下来。

「前线正在浴血奋战,你居然在这里苟且偷生!来人把他拖出去斩了!」

哗啦啦,头断了。对付这种不听话的,就该这样子,长官心里很是开心,治军要严是他的信条,他看着剩下的兔子汤,拎起一根兔腿就走出去。

「去前线!为梦岛!」长官怒吼着、奔跑着。

身后的士卒们仿佛受到了长官的感染,一个个也叫着:「去前线!为梦岛!」

成千上万的小兔子被调动着神经,前仆后继。它们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的小兔子了,它们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兔子。

不、变成一只巨大的……战争巨兽。

战争巨兽异口同声,喊得震天响,似要把每个没有加入战争巨兽的小兔子耳朵震坏:

「走啊!去前线!为梦岛!」

站在城头看去,有一只兔子忽然觉得好荒谬,到底在打什么呢?

是啊,为了什么?

这一年来,这只兔子看到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战火硝烟燃烧到了每个角落,梦岛几百年的历史几近毁于一旦。

究竟为什么要争个你死我活呢?大家不是都在说,自己是为了梦岛吗?

兔子在想,要是知道会是现在这个局面,还会不会听亥子的建议?

兔子开始犹豫了,这一切都好陌生。

战争开始时就闭门不出的延札,游走在双方之间劳心劳苦两不讨好的季陵,只能一条道走到底的亥子,坚持阮大卯是错误的自己才是正确的卫垣……

这,就是战争吗?

这只兔子看着越来越多的小兔子喊着:「走啊!去前线!为梦岛!」蜂拥而至奔向前线,这只兔子逆着兔群穿梭而过。

战争巨兽跑远了,又只留下自己孤零零地看着这一切。

这看不懂看不透的一切……

好在这只兔子还没有变成战争巨兽,这只兔子还有自己的名字——

太冲。

梦岛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年。从吹响号角到战鼓擂天,如今已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荒凉一片。

「敬伯曹,劳烦你把孟武叫过来,我要审他。」太冲回到住处,刚坐下就问身边的人。

那唤作「敬伯曹」的人低着头,对太冲道:「孟武刚被岛主提走。」

太冲闻言立刻站起:「虔斯籍他想干嘛!安排一下我立刻见他!」

太冲已经很久不见虔斯籍了,因为心烦。战争开始后,虔斯籍越来越独断专行,今天征兵、明天加税,丝毫不顾太冲和亥子的劝阻。前几日抓回来一个青年人,自称「孟武」,正是那夜开城门的人。太冲知他并非有意,想保他一命,心想虔斯籍脾气越来越差,不能让他知晓,却不料还是走漏了风声。

「说吧,你为什么要扣下他?」虔斯籍闭起双眼,沉声道。

「据我了解,他罪不至死,开城门是被逼的。」

「我知道他是被逼的!」虔斯籍睁开眼站起来,青筋暴露,「可他打开了城门也是真事!」

「你知道的!城门不开,我们不可能这么被动!一年了!一年了啊!他和晋贾开了城门,那夜死伤惨重,弹药库也被炸毁,要不是靠着地形我们早败了啊!」虔斯籍怒吼着。

太冲淡淡地问:「为什么不能败?」

「为什么?因为梦岛是我们的!」

「梦岛……」太冲苦笑了一下,又道,「从来就不是哪个人的。」

虔斯籍拔出剑,几欲指向太冲,忍了片刻,又道:「所以你认为阮大卯做了岛主会比我做得好吗?」

「我不知道。」

「那你就是认为我做岛主时大家过得都不好了?」

「也不是。」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

太冲冷冷地问:「我问你,你为何而战?那些民众又为何而战?」

虔斯籍复又坐下,正色道:「阮大卯反,生灵涂炭,为了换回梦岛和平,我们为何不战?」

「阮大卯也是这么说的,他说你来位不正,搞得梦岛乌烟瘴气。」

虔斯籍喘着气,问道:「你信谁?」

太冲摇摇头:「我谁都不信。你们都是打着正义的旗号在煽动他人。」

只有证明对方是错的,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可是人又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呢?

因为只有自己是对的,才能去借着这个名头做一些事吧……

太冲心里想着,没有说出口。

「我也不管了,你把孟武交给我,不要杀。」

「你放心,孟武我不会交的,」虔斯籍眯着眼看向太冲,「我已委任他为大将,民众将会从他的口中,知道阮贼有多么残暴。」

又一只兔子,太冲心里这样想道。

这时季陵进来,战事起后,太冲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季陵了。季陵走进来对虔斯籍说道:

「我刚和那边交涉过了,他们愿意和谈。三日后。」

太冲猛地抬起头。

三日后,城门口。

阮大卯终于献身,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原来是一个白面书生。正义凛然的虔斯籍,却是一个瘦小的中年男子。

太冲看到阮大卯时还是有些惊讶的,那夜看不真切,虽然进城后很快被打跑,但阮大卯再也没有在阵前露过面。

就是这样一个面善的人,杀了莫姜么?

双方沉默了许久,阮大卯终于开口:

「虔斯籍,好久不见。」

「是有很多年没见了吧。」虔斯籍端起桌上的茶,不紧不慢。

「我也不打马虎眼了,这么多年了,我们该把事情说清楚了。」

虔斯籍放下茶,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显得极为轻蔑。

「我此番前来,只为一事。」阮大卯见状,自顾自地说道。

「说说看。」虔斯籍闭着眼,口中蹦出三个字。

「岛主之位。你我心中都清楚,这岛主之位你是从延札师兄手里抢来的。那年师父早死,你作为师叔口口声声说他们年少,代岛主职,等他们长大了,你也没有归还的念头,反倒是将梦岛据为己有。所以第一件事就是,你退位我就退兵归顺,我可以解散一切武装。」

「笑话,」虔斯籍睁开眼看着阮大卯,「我是行的代岛主职,延札师侄自己不愿做,我才做了正式的岛主职位。」

阮大卯看着他良久,终于道:「是他不愿做,还是你根基太深他做不了?」

「答应他。」太冲忽然拔剑,架在虔斯籍脖子上,慢慢开口。

虔斯籍扭头看去,又惊又怒。

太冲说道:「答应他,战争结束,你退位。」

「不行,现在梦岛太乱,我如何能丢下这个摊子?整个梦岛并无他人能收拾这个摊子。」虔斯籍怒道。

「那就等,等几年,」太冲望着阮大卯,问道,「你看如何?」

「太冲少侠大义!只是虔斯籍十分狡诈,如何断定他几年后必会退位?」阮大卯站起,对太冲作揖,激动道。

「你说呢?」太冲又问虔斯籍。

虔斯籍咬咬牙,沉声道:「只要阮大卯投降,我愿在公开表态,五年后梦岛无事即退位。如何?」

「好,一言为定!」阮大卯凝视虔斯籍,无比激动。

「慢着,」太冲一手按住阮大卯肩膀,「还没完呢。」

「太冲少侠,还有何事?」

「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你说。」

「我要你自尽。」

听了这话,虔斯籍眼珠忽然转动了一下,阮大卯却闻言诧异:「这话从何说起?」

「你杀了人,我要你付出代价。」

长久的沉默。

终于阮大卯开口:「只要他虔斯籍宣布五年后退位,我可以自尽。」

一月后,虔斯籍公开表态,阮大卯一旦归顺,若梦岛五年内相安无事,他愿退位。

随即阮大卯就地解散武装。

阮大卯于太冲面前自尽。

然后……

很多年以后,太冲终于搁笔,《梦岛春秋》写完了,最后一句是这样的:

「阮贼诛而梦岛亡。」

谁也没想到,阮大卯自尽的那一刻,梦岛几百年的末世终于来临。

枯木丛生,烈风凛凛,孤岛已步入秋季。

「爹爹,今天吃什么呀?」一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声音响起。

「萝卜。」走来青年男子,满目萧然。

「萝卜萝卜萝卜,怎么天天吃萝卜?」一旁年纪稍大一点的小男孩嚷道。

「对嘛对嘛,我和哥哥都不想吃萝卜了爹爹!」

「好好好,那爹爹去打猎好不好?」

「好哇好哇!我陪你去!」男孩从床上跳下来。

「好耶!今天吃肉肉了!」小姑娘开心雀跃。

到得晚上,青年男子和小男孩打猎归来,小姑娘跑到门口,满怀期待,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们不吃狐狸!我们不吃狐狸!狐狸那么可爱!呜呜呜,哥哥和爹爹是坏人!」

小男孩个子不高,十岁左右,看着妹妹在哭,忙上前一把抱住,妹妹眼里噙着泪花,口中嘟囔着:「要抱抱,不吃狐狸,要抱抱……」说着说着居然睡着了。

小男孩看着怀里的小妹妹,泛起了微笑,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那是在三个月前,梦岛终于毁于一旦,这次不是被阮大卯毁掉的,是被岛民毁掉的,但干爹坚持说:「是虔斯籍毁掉的。」

小男孩听不懂。

三个月前,季陵伯伯和太冲哥哥站在一座坟前,明明太冲哥哥没有死,坟包前却写着「梦岛太冲衣冠冢」字样。

太冲哥哥站在墓前良久,转身对大家说道:「从即日起,太冲就死了,卒于二十三岁,我已经是『梨洲』了。」

那时,季陵伯伯蹲下看着自己,抚摸着自己的小脸蛋,看得痴了,自己有些害怕想伸手拦开,只听季陵喃喃道:「你十岁了是吧,原来她没有骗我。」

这是季陵这辈子和小男孩说过的唯一一句话,直到很多年后的一个夜里,小男孩变成了老男人,回想往事,才突然醒悟过来,那时他泪流满面。

季陵又牢牢看了几眼小男孩,站了起来,对干爹郑重地说道:「那么伯期兄弟,他就拜托给你了。」随后满怀豪情,取下腰间佩剑。

季陵走到梨洲跟前,把剑挂在梨洲的衣冠冢上,笑道:「臭小子,你果真用了三年赢了我。」

说罢季陵乘船,独自离去在大海之上。小男孩忽然有些难过,仿佛与生俱来的悲伤,说不出原因,身子微微颤抖。这时干爹走过来牵住了小男孩的小手,小男孩的眼光却看向远处,这时他发现远方有一双明亮的眼睛!谁也不知道,那双眼睛牢牢看着季陵,终此一生那双眼睛的主人都会记住季陵。

于是他伸出手喊道:「那儿有个人!那儿有个人!」

梨洲闻言,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奔去,他本以为是什么恶人,却发现是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只死狐狸。

「小姑娘,你叫什么?」梨洲问道,小姑娘怯弱地紧紧抱住狐狸,并不作答。

梨洲一把抱起小姑娘,小姑娘也不挣扎,过了良久,听她道:「我爹娘都死了,我没有名字。」

「他们……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那天夜里好多人都上街了,你杀我,我杀他,哥哥杀死了隔壁的嘎妹,对门的阿然又满眼通红地杀死了哥哥,全在杀人……」

梨洲听了这话,神色复杂地和伯期、卫垣互看了一眼,叹了口气,道:「我想给她取名『齐简』。」

「为什么是齐简?」梨洲身后的敬伯曹问道。

「小姑娘是梦岛最后一场大骚乱的见证,是真正的历史受害者,」梨洲摸着小女孩的头,继续说,「巧在她抱着狐狸,『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就叫『齐简』好了。」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叫齐简了。小男孩看着她。

那双眼睛的主人,齐简。

相视无言,过了一会,梨洲看向小男孩和伯期,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想我也该上路了。此去路途遥远,这小姑娘也拜托你了。」

说罢放下齐简,摸着她的头,指着伯期对她说道:「齐简,乖,以后伯期就是你爹了。」

齐简瞪大眼睛,撅起嘴,一脸无辜第看着他,然后重重点头。

「我来抚养他吧,」伯期牵着小男孩的手走过来,「抚养一个也是抚养,抚养两个也是抚养,反正梦岛这么大,不愁没吃的。」

梨洲伸手轻轻拍了伯期肩膀:「那梦岛就交给你们了。」说罢招呼卫垣和敬伯曹,一起回到内陆。

望着远处渐渐消失的小舟,伯期一手牵着小男孩,一手牵着齐简,笑道:「子舆、齐简,我们回家吧!」

这小男孩正是子舆!

又过了很多年,子舆长成了健壮的青年,齐简也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伯期蓄起了胡子。

这日伯期正在午睡,子舆偷偷走到他跟前,将他摇醒,伯期皱着眉头想骂他,却见子舆伸出手指放在嘴边,暗示不要说话,又偷偷在伯期耳边说道:

「齐简又想逃走了。」

伯期听了这话,慢慢起身,听着动静走到一处偏僻的树林,眼见一个少女偷偷劈开树木,横放在地上,似是欲造木筏。

「咳咳!」伯期咳嗽了两声,脸色铁青地走到齐简跟前,「为什么总是想逃走。」

少女听了声音,原本吓了一跳,又见到伯期身后的子舆,伸出舌头朝他挤眉弄眼地做鬼脸,啐道:「又是你告的密!」

子舆连忙一脸无辜:「因为你要逃走嘛!」

「好啊!」少女索性撒娇起来,「那我不逃就是了,我正大光明走!」

伯期摇了摇头,苦笑道:「告诉我,为什么要走?」

「我……我想去找一个人。」听了这话,齐简的脸上忽然泛红,子舆见了突然插嘴道:「不就是要找季陵伯伯嘛!」

「你!肯定是故意的!」齐简见子舆当着伯期的面说了出来,气得拾起石子扔向他。

「好了好了,你为什么那么想找他?」伯期袖子一挥,便拦下了石子,疑惑地看着齐简。

子舆忙接话:「还不简单,因为她喜欢季陵伯伯啊!」

这下轮到伯期大吃一惊了:「啊?」

齐简确实仰慕季陵,那天见季陵挂剑,立时心折,竟念叨了这么多年。待齐简支支吾吾说出来后,伯期沉默了许久,齐简和子舆见干爹这样也不便开口,直到听见伯期自言自语:

「好多年了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随后对齐简笑道:「我也很久没见他们了,你一个人出海我不放心,我陪你去。」

在子舆的惊讶中,梦岛就只剩下自己了。

子舆生来就得负担起留守梦岛的责任吧,这么些年虽然那些往事大都遗忘,但很多事还是能记得的。

比如那天母亲要自己跑去花园玩,观察太冲哥哥和莫姜姐姐,然后把他俩的情形告诉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冲,也是第一次见到季陵。

比如那天母亲告诉自己,他是孤竹伯留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了,说完母亲就和舅舅一起赴难,被那些人用火烧死。

比如那天平时看起来特别温和的叔叔婶婶,突然一下子全变成了疯子,整个梦岛的天空都是红色的。

比如……

这时子舆翻开伯期离岛前留给他的一本书,这是太冲当年写的,据说记载了梦岛历年来的大事。

子舆自己也没想到,这本书,他足足读了六十年。

《梦岛春秋》。

很多年前,太冲看着梦岛终于覆灭,忆起往事思绪万千,提笔写下《梦岛春秋》,第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太冲记,虔斯籍僭位。」

我们的故事,则从阮大卯死去说起。

阮大卯死了。

这本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为乱整整一年的阮贼终于被诛。可梦岛接下来的走向却愈发变得诡异。

战乱后,人心思定,梦岛也破烂不堪,于是虔斯籍选择了更为封闭的办法,独揽大权,禁止一切对政令的议论,禁止一切私斗,对于来梦岛的也采取非常严格的检查。

一切都变了。

之前那个积极、开放的梦岛不复存在,只留下一个将要死去的梦岛。

「『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太冲默默念着这两句话,愈发觉得梦岛将亡。

果不其然,这样的高压一旦被打破,梦岛直接走向死亡。

也许是注定的,当年打开城门的是晋贾和孟武,如今再次打破沉默的也是他们。

晋贾投降后一直不被重用,而早早被虔斯籍收为心腹的孟武却位高权重,重用晋贾开始咬他。

「岛主!你就要被身边人杀死了你知道吗!我手上有你身边人当年暗通阮大卯的信件!」

那是在一个安静的早晨,虔斯籍在一旁冷眼旁观,默不作声。

可别人却不这么想,一石激起千层浪,晋贾这话好似把梦岛短暂的和平给打破了,一些深处的雾气终于弥漫开来。

大家都安静了。

就在这时,安静的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我记得……孟武大帅就是从那边逃过来的……」

那边有人听了,连忙喊:「对对对!我也记得!」

孟武被推到了虔斯籍,他嗫嚅道:「天地可鉴,我孟武自打弃暗投明,就从未有过叛心!」

虔斯籍不理晋贾也不理孟武,依旧闭着眼等他们继续说。

那些人眼看孟武的话没有用,心知孟武失势,于是一个个不停数落孟武,这时虔斯籍慢慢地开口了:

「就只有他一个吗?」

哗啦啦,一扫一大片。于是开始疯狂了,你说我,我说你,整个梦岛不再有阮大卯,却处处是阮大卯。

一片血的海洋中,人们把矛头对准了岛主,他们叫嚷着,奔跑着。

一切都完了。

历史记载过,就在岛民厮杀抢夺了大炮,轰开主屋一角时,虔斯籍那古井不波的脸上突然老泪纵横,虔斯籍掩面而泣。

「我们失败了!我成了梦岛的末代之主啊!」

大炮轰来,太冲快步走到虔斯籍跟前,沉声道:「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失败吗?」

「为什么?」

「因为你做错了。」

「我哪里错了?梦岛有敌人,我就去打;梦岛被破坏,我就去修;梦岛有内奸,我就去查……我哪里错了啊!」

「孔子曰:『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老氏称:『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法令滋章,盗贼多有。』

「可你呢,严峻的刑法,集权的独夫,奸邪作伪的事情因为法令的严酷愈发严重,所有人都在互相欺骗,互相不信任,梦岛怎么不亡?」

「你说,面对烂摊子,该怎么办?你们儒生除了会反对这个反对那个,还会怎么做?」

太冲闻言不答,继续说:「你知道为什么英雄冢里是诸子百家吗?」

「为什么?」

「孤竹伯写《论语》时,笔力柔和;写《老子》时,笔力冷峻。但他并没有因为认同了其中一种学说,就认为其它的肯定是错的。

「很久以前,我想过一过问题,只有证明对方是错的,才能证明自己是对的。可是人又为什么要证明自己是对的呢?

「后来我发现,根本不需要对或错,根本没有对或错。」

虔斯籍惊疑道:「怎么可能没有?」

「『云在青天水在瓶』,」太冲继续道,「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时,每个人的争执本身,才是最好的。也许现在说了你无法理解,但是绝对不是只有一家独大。」

「包括儒家?」虔斯籍盯着太冲。

「包括儒家。人人皆儒的场面非常可怕,纵使儒生也无法承受。你无法要求所有人都成为君子,正如你无法断定别人是错的。

「你唯一能做的,只是知道自己是对的,然后去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几年前,卫垣问我,什么是侠,当时我不清楚,他讲的也没有让我完全信服。现在我才明白,他说得没错,但他说的是自己的看法。

「但事实上,侠本身不见得是对的。

「无论是『儒』还是『侠』,全部都是相对的。

「当我面对多数,有着自己不同看法,并坚持自己时,我就是侠,我就是儒,但是……我不是对的。

「我劫富济贫,对贫穷百姓来说是对的,对富庶人家来说是错的。

「也许谁都没法断定什么是对的,所以每个人互相不同意,每个人都会遇到反对自己的。这时梦岛才会存在下去。所以我是错的,卫垣是错的,季陵是错的,你更是错的……

「孤竹伯,英雄冢。诸子百家的用意,我想就在这里罢。当我终于想通了这个道理时,我觉得我和孤竹伯一样,天下无敌了,连季陵都不再是我的对手。」

虔斯籍没有听到,因为一炮过来,他已经为梦岛而殉葬。

梦岛只是一个梦。

尾声

「后来呢?」

「后来伯期和齐简回来了,他们在一个叫做『古城』遇见过梨洲。

「然后他们来问我,要不要我跟着他们一起去。

「可是这个梦岛自我出生以来就没有离开过,我怎么舍得离开?于是他们回去了古城。

「而梦岛既然由孤竹伯开始,那就由孤竹伯的后人来守着它直到最后吧。」

「那么,你妹妹见到季陵了吗?」

「余生她都在等待,有时在等季陵,有时在等梨洲,可是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跑去古城,而她却打算终身留在古城,守着它。正如我守着梦岛直到它终结为止。」

「这个故事,我可以写下来吗?」甄士隐问道。

「现在,」一身儒服的老人笑着拿起桌上的《梦岛春秋》,扔给甄士隐,「它是你的了。」

后记

《梦岛春秋》写完了,写这篇小说的初衷是参加某个贴吧的征文。获奖名额(注意是「获奖」不是「参选」)六篇文章,在我动笔之前才仅有五篇。仓促之下提笔写了这部中篇。

所以写得并不好,以后有时间了会慢慢铺陈开来全方面修改,人物也会更多,细节也会增加。

简要介绍几个角色名字由来,按提及顺序。

甄士隐是「真事隐」。

虔斯籍的出处在「三家归晋」,《资治通鉴》第一句话就是:「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这是不合礼制的,所以《梦岛春秋》第一句话就是「虔斯籍僭位」。

太冲和梨洲都是黄宗羲,黄宗羲字太冲号梨洲。

子舆出自曾参,曾子字子舆,继往开来。

孤竹伯出自孤竹君和他儿子伯夷。

卖鱼大婶,真的就只是个卖鱼的。

季陵和延札都是季札,延陵季子,因此「季札弃而耕」、「季札观乐」和「季札挂剑」也全在里头。

卫垣出自「紫微垣」。

亥是十二生肖最后一个,子是十二生肖第一个,象征轮回,断处即是起处。

姜是人类最古老的姓,是母性的象征。

伯期是伯牙和子期。

阮大卯是阮大铖和少正卯。

晋贾是晋国的屠岸贾,孟武就是赵氏孤儿,叫赵孟,也叫赵武。这是一对冤家。

敬伯曹是曹参,曹参字敬伯。

齐简是唯一一个在文中解释名字出处的。

好了,等以后我好好修改了,会再来通知的。

(完结)

欢迎阅读







































复方卡力孜然酊说明书
北京治疗白癜风最好的医生在哪家医院



转载请注明:http://www.mvuov.com/hbwh/787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