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
思若
1、越女何知天下苦
“今昔何昔兮,搴洲中流。
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娘亲,这是什么曲子?这么好听。”我眨着水灵灵的双眼,抬头问娘亲。
“这曲子叫《越人歌》,它呀,有个极好的故事呢!”娘亲笑着回答我,可是眼底却有着浓浓的阴霾。那样浓,那时年幼的我怎么也看不明白。
那一年,我八岁,我娘亲芳年才二十有六。我知道了从越女口中唱出来表达对王子爱意的《越人歌》。那的确是个美丽的故事,撑船的越女一首曲子唱出了她的爱慕之情,也赢得了王子的心。但那时娘亲的眼中却没有故事中的那么明媚。
“今昔何昔兮,搴洲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轻唱,对着娘亲的坟冢,泪流满面,“娘亲,您听,这首《越人歌》墨儿已经唱得很好了。娘亲,墨儿发誓,总有一天墨儿会让罪人给您磕头认错!”
那一年,我十一岁,披麻戴孝的我终于明白娘亲的眼底为何总有那一抹浓浓的挥之不去的阴霾。也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白衫未曾离身,因为我发誓,罪人不伏,终生白衣。
“娘亲,您安心睡吧!不需多少时日,您就能看到罪人认罪的样子了。”我的手轻轻抚上墓碑上的题字,泪又不由落下,将我的誓言也一同融进泥土里,宣告大地。
白衣轻飘,我转身,握紧了手上娘亲最珍爱的一支步摇。素色的身影离开,只留下墓碑上鲜红似血的字:先妣玉蝶兰之墓,女玉璃墨立。
时光飞逝,四年光阴一晃而过。
鸟鸣啁啾,流水潺潺;远山如黛,近山似屏。这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在浓荫深处,一座坟冢立着,坟上已种满百合,而坟周围是密植的玉兰。正值玉兰盛放,洁白的玉兰似神女笑靥,明媚纯洁,芳而不媚,丽而不妖。枝头鸟儿留恋,歌声悦耳,但贪恋的却不是这玉兰的明丽,而是树下白衣玉立的女子。
“娘亲,今日是我及笄之日。”我开口对着娘亲的墓冢,缓缓道。我知道,娘亲一定为我高兴。放眼四处,当初只是草地的此处竟变得如此美丽,果然还是玉兰适合娘亲。手不自觉地抚上发间的步摇,正如那人所说的,这支“蝶恋兰香”也只有娘亲方能相配。
目光收回,我靠着墓碑坐下,轻倚着碑石,我启唇,悠扬旋律缓缓荡出:“今昔何昔兮,搴洲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我微阖双目,对着娘亲的墓笑道:“娘亲,您等着,不出三月,我必兑现我的誓言!”
2、仙子风骨白衣楚
“快点快点!你倒是快点啊!”一个穿粗布蓝色衣服的男子对另一个落下许多的男子道,“今日医仙子义诊,母亲可还病着呢,再不快些母亲就支持不住了!”语气中满是焦急与责备。
那蓝衣男子连催带拉,终于将另一个褐色粗衣男子拉到了药庐。可那小小的药庐前早已人满为患,无立锥之地了。
蓝衣男子看着这人山人海,无力地垂头叹气:“我们母亲,没得救了!”褐衣男子上前安慰道:“哥,说不定还有法子……”
蓝衣男子气极责怪:“若不是你慢吞吞的,又怎会赶不上!这下好了,母亲定是没得救了!”语气中深深的懊恼和绝望,似将死的孤雁般无助。他无力地垂下头,眼中的泪一滴,两滴,滴滴掉落,滴滴皆是心头血。
“男儿有泪不轻弹。还未试过便要放弃吗?”清脆柔婉的声音自男子背后传来。
蓝衣男子与褐衣男子一同转过了身,便见一袭白衣。
这白衣女子虽容貌平平,但气质清冷高雅。她脸上并无表情,给人一种孤傲绝世之感。脑后青丝一半成简单的蝴蝶髻,一半随意放下。一支“蝶恋兰香”步摇,更是给白衣女子添了几分嫣然。
女子身后一位身着浅蓝纱衣,模样清丽的女子朝着人群高喊一声:“医仙子到。”前方拥挤的人群寻得声源,立马敞开了一条五尺宽的道。
白衣女子款款前行,蓝衣女子向着一旁呆愣的两人催促道:“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跟上。”遂跟上白衣女子。那呆立的两人如梦方醒,也连忙跟上。
“仙子,我咳了好几日了,可是无钱医治。仙子仁德,为我看看吧!”人群中一人急急喊道。
“仙子,我身上的病日积年久,请医仙子为我医治。”又有人喊道。
“仙子……”
“仙子……”
……
人群中各种呼喊交汇,声音震天,有如惊雷当空。
医仙子站于众人前,平静如水,见众人呼声一阵高过一阵,开口朗声道:“我知晓各位求医心切,请各位稍安勿躁。”声音清冽,犹如山泉滴石,众人即刻便安静下来只剩呼吸之声。
见喧哗不再,医仙子接着道:“各位,事分轻重缓急,病亦分轻重缓急。此处有人母亲病危,我医仙子也不能见死不救。各位稍安,只需给我一炷香的时间。你们按照我医仙子的规矩排队等候,我必不会让大家失望。我走后的一切事宜交由我的贴侍浅羽打理,你们听她的即可。我不在,她便是我!”话语虽轻,但威严不减。
说罢,不待众人说话,足尖轻点便落在了人群之外,而那两个男子也被拉出了人群。两人还未反应,医仙子便往前走去,舌尖轻动,吐出两个字:“带路!”两人这才回神,恭敬带路。
医仙子运着轻功,不过是片刻工夫便来到了一处破陋的茅屋前的。
“娘,娘,孩儿回来了,孩儿把医仙子请回来了!您有救了,娘!”蓝衣男子才刚到便迫不及待地对着屋中喊,急急地往屋子里面去。褐衣男子将医仙子引进屋内。迎面而来的一股腥臭味,让医仙子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在不住的咯血。
“仙子,请救救我们母亲吧!”蓝衣男子拉着褐衣男子跪下,向医仙子叩头。医仙子不理会地上跪着的二人,就着床沿坐下,为老妇搭脉。
医仙子片刻后收了手,眼睛扫过地上的两人,有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妇,叹道:“令堂患的,是——肺痨。”
地上两人大惊:肺痨!这可是——不治之症啊!当下便抹起泪来。
“哭什么!我有说不能救吗?”医仙子眉峰微拧,继而吩咐道,“备笔墨。”
两人一愣,忙起身准备文房四宝。不消一会儿便递到了医仙子面前。医仙子提笔蘸墨,龙飞凤舞,便书好了一张方子。她将房子递给蓝衣男子,声音平淡:“快些去药庐按这方子抓药。你只需将药方交给方才我身边的女子。快去快回!”蓝衣男子接过药方道了谢便快步出门去了。
“你去打盆水来。”医仙子吩咐留下的那个人,径直查看起老妇的病来。她稍稍俯身,对着老妇柔声道:“老妈妈,我这就给您医治,但是会有些疼,须得您睡一会儿。等您醒了,再把药喝下,便能好起来了。”那老妇点点头,想开口说什么,却嗅到一阵淡香,昏睡了过去。此时褐衣男子将水端了来,并按照医仙子的吩咐放在了床头地上。
医仙子将老妇扶起来,先点住老妇身上几处大穴,后在背后用力一掌,老妇呕出一大口血正吐在水盆中。一股子血腥气瞬时充溢鼻间,充斥屋中。她又将老妇扶下躺好,一粒丹药送入老妇口中。“等到令兄回来便煎药给令堂服下。此后一日三次,餐前一时辰服用,用山泉清水煎服。”医仙子交待道,并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许粉末在已被血晕得鲜红的水中。顿时,一股清新舒畅的香气取代了满屋子的血腥气。
“给,吃了它。”医仙子递了一颗黑色药丸给褐色男子,并将另一颗药丸递给他,“令兄回来给他服用。”“将这盆水连同木盆一起埋入土中,并把令堂用过之物和所呕之物同这盆水埋在一起。”吩咐罢,掏出一锭银子放于桌上。白衣翩飞,人已不见踪影。
“我把药抓回来了。”蓝衣男子兴冲冲地进门,只见其弟与其母,问道:“人呢?”褐衣男子祥告,把那锭银子放入蓝衣男子手中。蓝衣男子长叹一声,遂拉着褐衣男子出门,朝药庐方向重重叩首:“谢仙子救母之恩!”
3、玉兰花下旧识路
“小姐,你才刚义诊结束休息一日再去罢!”浅羽瞧着我,心疼道。
我对她微微一笑:“不了,我去陪陪娘亲。”我坐在梳妆台前的我,小心翼翼地撕下我脸上的人皮面具。瞧着镜中的自己,我一径出神。浅羽将我的人皮面具收好,笑道:“人人都说医仙子样貌平平,可谁知我们医仙子玉璃墨是个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我苦笑,将面纱遮好,我交待道:“我不知何时回来,你在家莫乱跑。”不待浅羽回应,我便已提起轻功跃出门外。
阳光柔和,又是一个好天气。
“娘亲,墨儿义诊结束了。这次墨儿义诊在京城周边的叶村,想必那人也知道了。”我揭下面纱,靠着墓碑盘腿坐下,不知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这三年我拜在神医不医门下,勤学医术,终有所成。不医师傅还常教我习武,我虽习不多,但轻功与暗器学得还不错。一个月前,我四处义诊,义诊至京城周边。才一个月,医仙子玉璃墨的名号便传遍了天下。怕这响亮的名号会让他忌惮的吧!
我靠着墓碑,闭目启唇,唱出了曾经唱了一遍又一遍的《越人歌》。歌声婉转,引来枝头的鸟儿相和。
“这里幽静清雅,果然是一个极好的地儿,就把别苑建在此处罢!”一个深沉的男子声音从林中传来。
我猛然睁眼,是谁?忙将面纱遮上,满眼戒备地望着声音来处。
果然!一袭锦衣现身小径。来人见到我,微愣,目光快速扫视我,笑道:“我今日好福气,竟能遇上大名鼎鼎的医仙子。”语气中三分礼让,两分吃惊,五分探寻。
我瞥了他一眼,凭你貌比宋玉又如何,模样生得再好亦是无用。我转过身,轻轻吐出一句话:“公子要建别苑到别处去,莫打扰亡人清梦。”言语冰冷,夹着隐隐的怒气。
“原来仙子在祭悼亡人,子卿鲁莽,打扰了。仙子不会怪罪吧?”
子卿?我瞳孔倏然收紧,不动声色地将墓碑挡住:“丞相大人,听闻大人两袖清风,怎的如今要建别苑,还是择在如此僻静之处?”
“仙子说笑了,家父喜静,最爱此处,故想择此处清静地安享晚年。”慕容子卿态度仍是恭敬。我眉峰高隆,紧锁难开。心下五味,语气更是生硬:“亡人已故,这一方静土乃亡人生前最爱之所,丞相大人如今也要夺人所爱吗?”
“既是仙子亡人安息之所,子卿自是不敢冒犯。待子卿回禀家父,必给仙子一个满意的答复。”慕容子卿声音温润如玉,只听见恭敬之意,其他感情一概不露。
我一口回绝:“不必了,此处是我医仙子的地方,何需要你回禀。丞相大人走好,亡人向来不爱生人打扰,我便不送了。”我下了逐客令,未留半分情面。
“你是哪根葱蒜,在丞相大人面前还如此放肆!”一个气盛的声音响起。
我眸中犀利划过,怒意顿盛,不过瞬时收敛,转过身,眼中含笑:“哦!我是哪根葱蒜?”缓缓走向慕容子卿身边的那个随从,我眸中的笑意越发浓烈。
慕容子卿挡在我身前,温和笑道:“家仆不懂事,仙子莫和下人一般见识。”
我对上慕容子卿深邃的瞳,婉然一笑:“怎么会!丞相大人带上你的下人回去吧!”
慕容子卿深深一躬:“那子卿便不打扰了。”遂拉上随从,消失在林子深处。
我嘴角扬起一个弧度,眼瞳漆黑若夜。
吹了一个特殊响亮的口哨,我唤来一只白鸟:“去,把浅羽叫来,悄悄的,别叫人发觉跟踪了。”
4、祁山采药巧对付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在一处茅草药庐外来回踱步,手上握着一张红色镶金的拜帖,满脸的焦急。
浅羽陪同玉璃墨莲步移出了药庐。玉璃墨一袭白衣,一张平凡普通的脸上仍是散出一股子清傲,让人不得不恭敬几分。此时的她,余光瞄了一眼恭敬地立在一旁的小厮,似是在等什么。
“慕容世家主事者慕容唯谦来拜,邀医仙子明日前往慕容府赴宴。”小厮弯下腰,低着头,双手将拜帖举过头顶,极尽卑顺。
玉璃墨唇边勾起一个不屑的微笑,却作没听见似的同浅羽道:“今儿天气不错呀!”还抬头望了望天。
浅羽聪慧,顺着玉璃墨的话道:“正是呢!小姐,你今日不是要去采药吗?趁着这好天气早些去才是。”
“对呀,好在有浅羽你提醒,不然我那‘清气提神液’就配不成了。”玉璃墨“恍然大悟”,忙向浅羽道,“去,帮我把药篮拿来,同我一道采药去。”
见这两人无视自己,那小厮更是急不可耐,声音扬得比先前高上许多:“慕容世家主事者慕容唯谦来拜,邀医仙子明日前往慕容府赴宴。”
“可是有人病了,请我诊治?”声音淡淡。
那小厮见玉璃墨有了回应,终是放下了一半心,可也不敢马虎:“小人也不知啊!老爷将这拜帖给了小人,差小人来请医仙子您,此外半句话也没有。小人不过是个跑腿的,养家糊口不容易,您可怜可怜小人吧!”说罢,将拜帖递得更高。
玉璃墨瞥了小厮一眼,伸手拿起了那张拜帖。打开,快速浏览了一遍,眼中不屑更浓,隐隐地还有一丝复杂的神色,她又瞥了一眼身边卑躬的小厮冷冷开口:“回去告诉你家老爷,我在祁山采药,药多人少,怕是提不动,明儿能不能回还是未知。”
那小厮又想开口,却被璃墨一眼扫去,顿时噤声,知趣地回去了。浅羽从茅屋出来,提着药篮向璃墨道:“小姐,药篮备好了,只等着药自己进来呢!”
璃墨微微一笑。一白一蓝遂向祁山飘然而去。
慕容府中。
“这医仙子心气还真是高得很呐!”慕容唯谦坐于书房正椅上,怒容满面。
“父亲,既然她出此一言,不妨派个通药理且身份贵重的人去。”书房正桌下立着一个容貌俊朗的少年,不过是二十岁的模样,正是慕容子卿。
慕容唯谦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东西!以为医术精湛这天下便是她的了吗?若不是……我才不会费这心思。依你看,派谁去为宜?”
慕容子卿黠光微闪:“父亲若是信得过儿,便让儿子前去吧!儿子定会将她带来,兴许能套出什么来也未可知啊!”子卿躬身请求,恭敬严肃。
慕容唯谦眯着眼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眼神锐利,既而收了眼神,似皇帝口谕:“你去,我放心。子卿不负吾望,为父甚慰。”
祁山山腰密林中。
“小姐,这是什么草药?”浅羽握着一把绿色植物问着在一旁寻草药的玉璃墨。
玉璃墨瞥了一眼,刚想开口便听见另一个声音响起:
“此为决明,以明目之功而名。主治青盲,目淫肤,赤白膜,眼赤泪出。”声音温润磁性。
玉璃墨眉微蹙,又即刻舒展开来,脸色冷淡:“没想到丞相大人也通医药,既如此,何必请我呢!”
“仙子医术岂是我这种只懂皮毛之辈所知晓的?上次多有得罪,故来赔罪。”慕容子卿作揖赔礼。
玉璃墨并不答话,只是吩咐浅羽:“浅羽,今日我们要采的有鬼箭羽、菩提子、九里香、败酱草、地锦草、鹤舌草、威灵仙、龙须草、血箭草、仙鹤草、葶苈子、女贞子、金铃子、佛甲草、龙胆和云珠。”
浅羽听了,眉头皱得极紧,忍不住问道:“小姐,这里面许多草药都不合时节,怎么采啊?”
“所以才要来祁山嘛,祁山高,几乎能容下四季草木,即便是不合时节在祁山要找到也是件容易事。”慕容子卿搭腔,为浅羽解惑。
“既然丞相大人觉得这件事容易,那不妨帮帮民女。民女近来身子不大好,虽用了药却也没好全……”声音渐低,言中自伤之意尽显,其意是再明显不过了。
慕容子卿笑着应承:“仙子身子未愈怎能劳动采药呢?还是我送仙子回去吧!”
“我们家小姐何曾想来,只不过近来缺了这些新鲜的草药,小姐应下给那些求药之人的药就做不出来了。小姐心急如焚,这才不顾身子上山的。”浅羽不知何时站在了玉璃墨身边,扶住了玉璃墨,替她回答道。
“如此那在下便义不容辞了。”慕容子卿谦卑拱手道。
璃墨那蹙紧的眉这才舒展开来,将药篮递给慕容子卿,笑若桃花:“民女谢过大人。”
慕容子卿笑着接过:“举手之劳。不过仙子身子不宜走动,这荒山野岭的,仙子还是在这里等在下吧!”说罢,身移影动,在两位女子周围设下三道阵法:“仙子莫要误会,在下怕毒蛇野兽伤了仙子,故布阵护仙子周全。”
玉璃墨含笑而立,静静看他将这一切做完,只是点头一礼:“多谢大人周全。”
慕容子卿转身欲去,却听身后“哎呀”一声,忙转将过来,却见玉璃墨恍然道:“真怪我这烂草根的记性。我忘了告诉大人,每种草药需得采摘十斤才够数呢!”
慕容子卿听罢,笑道:“在下知道了。”便御气而去。
“小姐……”浅羽着急道。
“嘘。”玉璃墨以手噤声,闭上双目,像是在探查什么。
“怎么样?”浅羽急急问道。
玉璃墨睁眼,轻蔑一笑:“周围无人,他也走远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个慕容子卿对自己的阵法还真是自信呀!”既而看向浅羽:“能破吗?”
浅羽点头,便要前去破阵,却被玉璃墨一把扯住:“不急,先等上三刻。”说罢,掏出一块白绢,摘了一旁树枝的嫩枝便在绢上写了起来。
日渐西倾,夜幕将至,慕容子卿背着沉重的草药回到原处,只见树上白绢绿字书着:
旧疾复发,先行一步,劳烦大人,草药送至药庐。
归鸟鸣啼,树乌喧夜,徒留下日暮的鸟啼满山……
4、善恶是非莫能顾
“夫参博以为要,辑简而舍烦,总玉龙以成赋,信金针以获安。原夫卒暴中风,顶门百会;脚气连延,里、绝、三交。……天井治瘰历瘾疹,神门治呆痴笑啕。咳嗽风痰,太渊、列缺……列缺……”浅羽吃力地回忆着,小心翼翼地拿眼偷瞄我。
我轻叹,随口接下去道:“太渊、列缺宜刺;尪羸喘促,璇玑、气海当知。”
“璇玑、气海当知,知……”浅羽脸已经憋得通红,额上以冒出了许多汗珠。
“唉!”我重叹,无奈摇头道,“这歌赋并不难,数百字而已,你也记不下来,看来让你学医,真是难为你了。”这丫头,哪有那么难,分明是无心学医。
浅羽嘟嘴:“小姐……”
“师傅说得真没错,你啊,还是好好练功罢!若在被我这样逼下去,就算你受得住,我怕我自己也是受不住的。”我摇头,又摇头,手轻挥。
浅羽似逃笼之鸟,放下手中的医书便欢快地冲出了屋子。瞧着浅羽的身影,我的嘴角不禁拉起一个弧度。才不一会儿,浅羽便慌张又冲进了屋子,拉住我的手便往暗道去。
“何事如此?”我不明所以。浅羽皱着眉,紧闭红唇。
外面有声音,我顿时挣开了浅羽的手。靠着脉息探寻法,我便知晓了外面的事。拉住急匆匆的浅羽,我笑道:“既然客人都上门了,哪有不见的道理。”遂拿出面纱蒙了脸,转身出门。
“大人不愧是当朝丞相,民女住处如此偏僻竟也能找到。”看着门外的慕容子卿,还有扛来的一大摞草药,我不禁好笑。
不知怎的,先前的敌意倒化去不少。许是他模样过于狼狈,我看了心下畅快吧,竟吩咐浅羽去准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浅羽眼睁成了两只铜铃,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稍厉声:“没听见吗?去备热水和干净的衣裳,让丞相大人沐浴更衣。”浅羽回过神,极不情愿地应下。
半个时辰后,慕容子卿来到我书房。我看到他穿着那一身衣服,目光不由地闪了闪,敛下眉眼我还不等他开口便道:“大人不过是想请我去府上一趟罢了,原不用亲自来的。既然大人如此诚心,民女若拒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仙子善解人意,不妨由在下领仙子前去。”他拱手,侧身相邀。
一路上,我和他并齐走在前面,浅羽跟在我一侧满脸不高兴,而他则是不断地开口试探。我不喜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连半分消息也没透露。半个时辰后,我们便站在了慕容府前。
慕容子卿回禀之后,慕容唯谦便急匆匆赶来了花厅,我起身行礼。慕容唯谦和气地笑着让我坐下在看到我时,目光分明闪烁了一下。
“久闻仙子大名,老夫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啊!”慕容唯谦笑道。我敛眉俯身:“慕容老爷高看了,民女愧不敢当。”“哪里哪里,仙子气度自然是当得起的。更何况谁会没病没灾呢?说不定哪一日老夫还得求医仙子妙手呢!”“民女技艺浅陋,老爷身体康健,自然是没有用到民女的时候。”
七八句客套寒暄之后,慕容唯谦便吩咐摆宴:“今日仙子前来,老夫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设宴一席,还请仙子不要怪罪才好。”我起身一礼:“老爷客气,民女受宠若惊。”
我被慕容唯谦请入了席,看着那一桌盛宴,心下百味。
慕容唯谦到是周到,竟还请了乐师。我见他如此,忙还一礼,笑道:“老爷如此看重民女,民女不甚欢欣。既然老爷请了乐师来,那民女不妨高歌一曲以助兴,不知老爷意下如何?”他大笑,当即点头。
我走下宴席,借得琵琶,坐下弹了起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音韵婉转,似水般从我的指尖流泻。
“今昔何昔兮,搴洲中流。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一曲罢,我起身福礼:“献丑了。”而面纱竟在那时掉下,露出了我原来的容貌。
“你……”慕容唯谦站了起来,表情惊惶,似是不敢置信:“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从容回话:“民女玉璃墨。”
他目光复杂:“双亲可还健在?”
我双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家母早逝,我,没有父亲。”
“那你母亲……”
“家母姓玉,我随母姓。”
他似乎是恍然大悟,目光从子卿身上移到我身上,重叹了一口气:“老夫今日身体不适,不宜会客了。子卿,你替我好生招呼着。天色已晚,仙子不妨在府中住下。”说罢,不等我开口便吩咐了下人,又抱歉一回,离了席。
是夜,凉如水。天不见月,几点疏星。整个慕容府静得出奇。
次日,阳光铺洒,流动着满地黄金。山中林木皆披上一层金色薄纱,连白色的玉兰都被染成了金色。金光透过玉兰,洒在树下的一方坟冢上,也洒在了坟前的三人身上。其中一个老者跪在墓前,一男一女站在离他稍远的地方,那三人正是慕容唯谦、慕容子卿和我。
“你这些年很辛苦吧?”子卿问我,话中苦涩,怜惜。
我微笑地看着墓前跪着的人:“是苦,但好在我有师傅、浅羽,还有……娘亲。”
子卿看着我,眼中各种情绪:“父亲和我欠你们母女的,以后会加倍偿还。”
6、玉兰洁立人终睦
那一年,三朝元老慕容唯谦神秘失踪。
那一年,当朝丞相慕容子卿辞官隐退,从此不知所踪。
那一年,盛极一时的医仙子玉璃墨也神秘失踪。可半年后,又有一女子医术独世,仁心义诊,却从无人知晓她的名字和住处,只知道她说她姓慕容。
“听说当年慕容唯谦野心勃勃,操纵皇帝,把持朝政,和其子慕容子卿只手遮天。可谁知道啊,慕容唯谦年少时和一个年轻的女子相爱。后来他步入仕途,就把这个女子给忘了,又娶了后来的夫人生下了儿子慕容子卿。可知那位女子珠胎暗结,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这里头又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他的那个女儿就是医仙子玉璃墨啊!那女子含恨而终,医仙子为母报仇,杀了慕容唯谦和慕容子卿,之后就退隐江湖了……”一个街头说书人和一群市人说着,口若悬河。
一旁两位女子悄悄走过。
一个着浅蓝色衣衫的对另一个女子小声抱怨:“这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啊!不过也太乱说了,小姐你何尝杀过人!”
另一个着浅绿色绸衫的女子声音和缓平静:“江湖纷乱,总会有消息走漏。而且你都说了是乱说,又何必放在心上。”
“小姐,这次去哪儿?”
“听说北方瘟疫闹得厉害。”
两位女子缓缓向北方走去……
“父亲。”慕容子卿看着在墓前静坐的慕容唯谦,唤了一声,给他披上一件披风,“晨出天凉,当心身子。”
慕容唯谦点点头,系好披风。目光望向不远处,两间隔着两丈的茅屋,另一间房门紧闭,他浅叹一声:“墨儿还没回来吗?”慕容子卿摇头。慕容唯谦看向儿子:“我知道你心里苦,墨儿也苦。”
“我知道,她,只是我的妹妹而已。”慕容子卿看着墓前放的“蝶恋兰香”,眸中苦涩。
慕容唯谦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一年前,他和子卿在这里结庐隐居,墨儿未言,也在他们屋旁另结一庐,虽离了两丈,但他知道墨儿已经原谅了他。可没过多久,墨儿却不告而别,再也没回来过。子卿每日都去打扫她的屋子,他何尝不知儿子的心啊!慕容唯谦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慕容子卿转身,走进那间紧闭的茅屋内。
屋内简陋,一张素木方桌上一方素帕被一株无心草压着。
子卿拾起无心草,拂着素帕,轻语低喃:“若可无心,怎会有苦?”放下无心草,他轻轻地长叹一声,转身离开。
风儿跳进屋内,推开压着素帕的无心草,读着帕上的娟秀字迹:
今昔何昔兮,搴洲中流
今夕何夕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北京专治白癜风的医院有那些最好白癜风治疗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