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五)
天亮以后,家家户户开始收拾歇凉用的床铺、席子。我一边帮爷爷拆床板,一边想着该在暑假期间兑现承若,还上李幺娃子和周小六的40元借款了。由于经常有人在附近河里下药闹鱼、放炮炸鱼和磁电机打,河里的鱼几乎绝迹了。天热乎点以后的几个星期天去打渔,每次都空手而回。要想打上鱼,只有到十几里外猴子岩一带的小河去,那里水浅流激,不适宜下药、放炮,当地人也没有磁电机。暗自打定主意,先到那一带打鱼卖钱还上欠账,开学前十几天再突击完成暑假作业。
我和爷爷收拾完床铺,奶奶拎着一篓子菜,有买的便宜一些的扫篮菜,还有捡的一些白菜帮、萝卜缨和葱叶子回来了。吃完奶奶用昨天的剩菜汤,加一些葱叶子煎的菜粑粑,我就扛着爹的赶网、背起鱼篓,出西门、穿过洞坪村、跨过二道河上的独木桥,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老天保佑,今天不放空”,一路向西朝十几里外的猴子岩方向匆匆走去。
来到木瓜园、猴子岩两个方向下来的河水交汇处,看看太阳估计已快到中午了。脱下凉鞋穿在鱼篓的背带上,抄起赶网下到小河里朝猴子岩方向逆流而上。一直顺着小河向上游赶了两里多,才网上来两条手掌大的鲫鱼。我就纳闷了:以前跟爹来的时候,有那么多的桃花斑、石冈片、马口和麦穗等各种小鱼,今天咋影都不见呢?这山泉为源头的河水冬暖夏凉,遂上了岸歇歇再说,大老远跑一趟不能就这样回去。上得岸来,倒下网子里的杂草树枝才发现,原来网底被老鼠咬了好几个三根手指穿的过去的洞,我一下子就傻眼了,这可咋办呢?
坐在岸边的石头上,看着破了几个洞的渔网——这个爹置下的家当,蓦然就联想到了“授人与鱼,还是授人与渔”,这个爷爷给我讲过的典故来。
发了一会儿呆,看见两条鲫鱼把鱼篓蹦跶的直晃,突然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哈哈,天助我也!这几个洞洞正好可以漏掉小鱼,网上来的就应该是巴掌大以上的大鱼!有了,就撇开浅滩,找回水湾的地方,准可以逮到一些大家伙!立马来了精神,抄起网子背起篓,顺着河岸寻找水深流缓的回水湾,那里才是大鱼栖身觅食的好去处。这样找了三个回水湾下去以后,打上来的鱼,就快把鱼篓装满了。
这会儿鱼篓显得沉甸甸的,肩膀也勒的疼得慌,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身上在岸边钻灌木丛和刺卜笼子时,挂出的一道道口子,这时候也凑热闹疼了起来。站在背阴的河边,看着阳光已斜晒在对面山腰以上了,估计已有四点了。
行了,还要走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家,这就回去吧!今天也算满载而归,并且与跟爹一起来的时候,打的小鱼占多数相比,今儿个全是大家伙!就洗洗手,喝了几大口河水充饥,穿上凉鞋,心里美滋滋地,像战士扛枪一样,把渔网抗上肩头,斜挎着满满的鱼篓,情不自禁地唱起“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雄赳赳、气昂昂地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九十六)
远远地看见奶奶站在门外,焦急地注视着我回来的方向,我就加快脚步,更迅速地往回走。
等我放下渔网,奶奶接过鱼篓,惊喜地说:“哎哟,这么多呀!”她赶紧把大木盆拿出来,把鱼全倒了进去。后捞上来的一些鲫鱼,在盆子里活蹦乱跳,引得邪废的二弟伸手就要去捉。我急忙拦住他说:“别动,里面还有两条鲫花鲍,背鳍和胸鳍有毒,扎到了又疼又痒。”同时数了数:有两条斤把儿重的鲫花鲍、一条足有三斤和一条小一半的黑鱼,剩下二十来条全是三四两以上的金灿灿的鲫鱼。爷爷过来看了看,只说了句:“江娃子,你真行”,似乎欲言又止地褊着手进屋了。
奶奶明白爷爷的心事,就对我说:“饿坏了吧?你先吃饭,有下饭的辣椒煎臭鸡蛋。”等我吃完,奶奶跟我说:“你爷爷一向反对杀生,看到这些生灵……先前你爹打回来的鱼,他是不吃一口的。我看,你辛苦一天跑那么远,我们不吃就是了,给隔壁几家送去,也好感谢平时人家对我们的照顾。”我一听急了:“奶奶,我还··还、还是听您的吧。”忍住了‘还要卖钱还账’,极不情愿的点点头。奶奶又跟我说:“我今天和你爷爷一起,把昨天你徐叔送来的粮票用了,买回来50斤米和一斤香油。跟你爷爷商量了一下,就着你徐叔昨天送来不少菜,再把你朱大伯送的腊猪蹄煨了,请关照我们的你爹的一帮好兄弟,明天到家里来吃顿晚饭,一直欠着大伙的人情,没有机会还。你熟悉你爹的好朋友们,等一会你跑一趟去接他们。”看着这两位慈祥的老人,替我重情重义的爹,考虑的多周到啊!我高兴地应道:“好的,奶奶,保证完成任务!”
这时,陈大奶奶走出来,看到一盆子鱼,特别是看到还有两条黑鱼,兴奋地说:“这两条黑鱼,在武汉那边叫‘柴鱼’,剔去骨头切成片,再用料酒和生抽稍稍腌一下,沾点调料生吃,原汁原味那个鲜嫩、滑爽啊……多少年没吃过这道美味咯!”看见陈大奶奶赞不绝口,奶奶就把两条黑鱼递给她:“您家就拿回去吃吧,这是江娃子抓的,没花钱。再说我们不会做,就糟蹋了。”陈大奶奶高低要给钱,被奶奶坚决拒绝了。奶奶回头跟我说:“留下两条鲫花鲍和几条鲫鱼,明天待客。剩下的分三起,两起儿多一点分别给你张叔戴婶和赵老幺他们送去,一起儿少一点的给你韩大奶奶送去。”
奶奶在家里刺留下的鱼,再把它们腌起来,然后还要洗好腊猪蹄把它用热水泡起来。我送完这几起鱼,就飞快地朝酒厂跑,去找李大爷、张明碌伯伯、杨大伯、刘奠忠伯伯、老魏大伯、老童大伯和徐叔叔,最后再去招待所接朱伯伯。
回到家,爷爷已把歇凉的床支好,奶奶招乎着的两个弟弟已睡着了。奶奶见我回来,对我说:“都接到了吗?快去洗澡,把衣服换了我好一起去洗!”我一边跟奶奶说:“都接到了,除朱伯伯怕明天有事,可能来不了或是晚一点以外,别人都答应一下班就过来”,一边走进去倒洗澡水。
洗完澡躺倒在爷爷支的铺上,仰面望着漫天的星宿,心里想着我的难题:爷爷反对杀生,可我那四十块钱的账,该如何还呢?
(九十七)
天刚亮,奶奶从屋里出来,低声叫醒我:“你早点去豆腐社排队,端两条豆腐,再到食品公司门市部去买一斤肉。”我轻轻翻身爬起来,接过奶奶给的两块钱和一斤肉票,奶奶说:“一斤肉七角多,两条豆腐四角,再买两盒‘鸿雁’烟,剩下的买点盐。”我拿起个小篓子,脸都没洗就朝东关走去。
走近普济寺巷口,远远地闻到小食店飘过来炸油条的香味。路过跟前时,看见刚出锅沥着油的金黄色的油条,又听到有人就热吃着发出来的酥脆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那嘴里的口水从腮帮子只往起泛……咽咽涎水,在心里说道:哪一天有钱了,非要一次买它二十根,就算嘴里打上几个泡也要吃个痛快不可!
幸亏来得早排在第六名,买豆腐的人越来越多回来已,后面一排起了长龙,等到七点半才开始发市。回头又到了食品公司,买肉的人比买豆腐的少了许多,柜台前只有二十来人,但人声鼎沸:“师傅,帮忙选肥一点的”、“师傅,你咋不把那块骨头剔下来,不行不行,多绊秤呀!”……轮到我,只剩下连筋带皮的五花肉。
回到家里,奶奶正跟一位江姓县政府的干部说话,只听奶奶跟他说:“江同志,今天不行了,我家里要来客人,只能等到明天。”这位江干部说:“没事,明天就明天吧。下乡驻点搞运动的人陆陆续续都要撤回来了。都说您洗被子很干净,还把毛边、破洞之类的都给修补好。我们就定在您这里了。”奶奶陪着笑脸说:“谢谢您关照,你们出门在外工作也不容易,缝补一下是顺手的事,要不了多大的功夫。”送走江同志,奶奶见我把豆腐放在最上面,完好无损,对我笑着说:“瞧瞧,我的大孙子多能干啦!”我说抱愧地说:“奶奶,轮到我时,肥肉都被前边的大人们挑完了,只割了一斤五花肉回来。”奶奶安慰我说:“没事,今天是待客,五花肉更好。把半头肥一点的蒸一碗粉蒸肉,剩下瘦一点的剁成肉馅,再整一碗珍珠丸子。待贵客,没有蒸菜是不行的。”我赶紧问:“那还要蒸肉粉子吗?”奶奶冲我笑着说:“不用,我把过年你冲的没用完的米粉,用小火焙干了留着,现在派上用场了。”
奶奶今天特意把灶点燃,做点锅巴饭,把米汤盛到达大乌盆里收了起来。我帮爷爷扫完地,回来换扫帚时,炉子上炖的腊蹄子还没煮烂,需要再煨一气,才能掺土豆。奶奶叫住我:“跟爷爷说,你们抓紧把垃圾清理完,赶回来陪客人,这样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好给你爹在他的朋友们面前装装脸面!”我应了一声“听见了”,就拿起扫帚和粪筐就跑了。
我和爷爷回来洗了把脸,刚把桌子板凳摆好,杨大伯和徐叔叔就先到了。
(九十八)
奶奶早已烧好了两瓶开水,爷爷拿出过年时赵老幺送的、没舍得喝珍藏着的茶叶,给先来的二位沏上,递上烟给他们点燃。屋里实在是太窄,索性就请他们坐到餐桌边,先喝点茶。奶奶跟二位说了声:“你们先坐一会儿,说嗨儿话,我这就开始炒菜。”
奶奶炒一样,我往桌子上端一样。不大会儿的功夫,一盘盘下酒的炒蚕豆、刀拍黄瓜、翠绿的炝拌豇豆、二面煎的焦黄配上嫩绿小白菜的家常豆腐、红烧茄子饼、干茨虎皮辣椒,一碗粉蒸肉、一碗裹着蒸得晶莹剔透的糯米的珍珠圆子,一大盘子豆瓣鲫鱼,腰盘装的撒了一些葱丝的两条清蒸桂鱼(鲫花鲍),爷爷把盛在大炖盆里的,散发着浓郁腊蹄子和土豆复合香味、炖得酥烂落口即化的腊猪蹄和土豆、浮着一层透亮的油下面奶白色的汤汁,端了上来。这时候李大爷他们也到了,看着一桌子色泽明亮、香气四溢的一大桌菜,大家赞不绝口,纷纷说道:“周大妈,您还有这么好的一手厨艺呀!”爷爷招呼大家入席就座,除刘奠忠晚上要加班以外的所有人,都斟上满满的一杯酒。这时,妈回来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哎呦,聚这么齐整啊,都稀客呀!”也端把凳子卡在方桌角上坐了下来。奶奶白了妈一眼,示意妈退下,见妈毫不理会,只好让爷爷招呼大家先吃菜喝酒,又出去在锅底码了一些红薯块,把涳好的米盖在上面,用小火在大锅里蒸上,嘴里对坐在灶门口加柴的我嘀咕道:“你妈真没得一点眼色,丢人现眼,唉!”
爷爷端起酒杯,向大家致意:“首先,感谢大家赏光!我和老伴商量,就着小徐昨天送来不少新鲜菜,借此机会,感谢这些年来大家对王贵、对我们家的关心和照顾,略备薄酒表示一点心意!大家请随意!”大家纷纷表示感谢,刘奠忠伯伯还补充一句:“周大伯,今日一见,就知道为啥江娃子,是厂子弟中学习成绩最好的了。是因为有您这位学养深厚的好爷爷啊!”众人都附和着“是的、是的”,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妈也一点不装斯文地站起来,一边叉着珍珠圆子,一边说:“好多年没吃过这道美味了!”
大家一边交叉着互相敬酒,一边对奶奶做的这些菜大加赞赏。李大爷见爷爷频频给大家夹菜、搲汤、续酒,自己却没怎么动动筷子,就一把将爷爷拉到板凳上坐下,给爷爷也搲了一碗汤,对他说:“老大哥,您就别忙乎了,大家爱吃啥拈啥。”老杨见妈只顾挑自己喜欢的不住嘴,就笑着催促妈:“小周,你去叫周大妈和几个娃子,都进来一起吃。”妈一句“你快吃你的”把他顶了回去,老杨忍住了火爆脾气,回头跟几个人又喝上了。
朱伯伯在县里开完会,已经七点过了。走出会议室,与张叔碰到一起就边走边聊。拐进狮子巷,过了招待所门口,还陪着张叔往前走,张淑就纳闷地问他:“老朱,你到家了,啷个不回起撒?”朱伯伯笑着说:“今天我们一个在外学习的职工的老丈人,接厂里的几个同志去宵夜。我知道他们家很困难、情况也特殊,本不想去的,但考虑到他们也是踮到脚接我们吃顿饭,还是去一下好一些。”说着话,就走到了张叔的家门口,朱伯伯指了指我们家对张叔说:“你回去吧,我也到了。”
朱伯伯很有工作能力,三年多来,不仅对厂里的生产经营情况很在行,办事公平、坚持原则、不摆架子,也注重团结和发挥一些骨干的的作用,得到了大家的尊重。大家一看朱主任来了,赶紧站起来让座。爷爷也站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朱委员,你看这菜都吃残了……”朱伯伯爽朗的一笑说:“没什么,我就是跟大伙来凑凑热闹的。”爷爷把他让到跟老李一起坐在上席,老魏把爷爷拉到他这条板凳上挤着坐下。老杨见奶奶又拿来一副碗筷和杯子,“酙一满杯递过去:“晚来罚一杯!”朱伯伯也不推辞,昂起脖子就干了。拿起筷子,拈了一块清蒸桂鱼,一尝就赞叹道:“这手艺一点不比招待所的大师傅差,鲜得很!”就和大家喝开了。奶奶赶紧把锅子里热着的蹄子,又加了一钵子倒在炖盆里,告诉大家:“焖饭锅里还蒸的有红薯,大家吃不吃?”老杨一听蒸红薯,高兴地说:“周大妈,快端上来吧!”爷爷今天也很高兴,丝毫没把他当“历史反革命”,反而大家对他很尊重,总算找回一次做人的尊严!大家伙高高兴兴地吃饱喝好,就纷纷向爷爷奶奶致谢朱伯伯拉着爷爷的手低声说:“老人家,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就叫江娃子去找我,我会尽力想办法解决。”遂与大家一起走了出去。
妈乘此机会,赶紧把剩下的几个珍珠圆子擀到自己碗里。我和爷爷奶奶送出大门外,我跟上李大爷请他们“慢走”,只听刘奠忠议论:“这王贵的老丈母、老丈人真是好老人家。”老杨接着说:“只可惜王贵取了个好吃懒做、半半吊吊的老婆,倒了八辈子霉了。”他们一行人渐行渐远……
(99)
送走客人,奶奶和我们兄弟三个,凑到方桌跟前,匆匆地填已咕咕直叫的肚子。奶奶边吃边对妈说:“香莲,眼看着挤得坐不下,你咋就不知道暂时别上桌呢?”妈没好气地对奶奶说:“还说要节约,一下子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却从来舍不得做给我们吃,宁愿好事外人!”爷爷忍不住插了一句:“你还好意思犟嘴,哪有一个女人家卡上席自顾自地海吃,不知道你妈和三个孩子都没有吃吗?简直是没规矩、无眼色!”妈毫不示弱地顶撞道:“知道你早就看我不顺眼,收起你‘男尊女卑’那一套,现在已不是封建社会了!”爷爷“你、你、……”气得晕倒在地上。
我和奶奶赶紧把爷爷扶起放到床上,奶奶急切地喊着“老头子、老头子”,一边掐爷爷的人中,我怒不可遏地对我妈吼道:“从今以后,爹就是把你打死,我再也不会站在中间拦一下了!”两个弟弟吓得直哭,妈这才感到闯下祸来,站在那儿悻了一会儿,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我爬到床上,跪在爷爷身边,不停用手在爷爷胸前从上往下抹,奶奶焦急地一遍遍地哭喊着:“老头子,老头子……”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上下抹的动作,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爷爷突然咳了一声,眼睛也慢慢睁开,奶奶见状急切地喊着:“老头子,你总算醒过来了。”爷爷艰难地把头偏向奶奶那边,两行浑浊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下来。
过道里,韩奶奶、陈大奶奶等邻居们,不知道啥时候挤在门口,焦急地注视着我们,见爷爷苏醒过来,才纷纷进来关心地问咋回事。奶奶专注地给爷爷擦拭着眼泪,我只好下床,跟韩奶奶她们解释道:“昨天爹他们厂里的一个叔叔,给我们送来好多新鲜菜,又接济了我们一些粮票。爷爷奶奶想到几年来,爹的领导、同事们,一直关心照顾身体不好的爹,也时上八下的送一些吃的、穿的帮我们解决困难,可始终都没有机会感谢他们一下。就着有菜,还有我朱伯伯送来但没舍得吃的一对腊猪蹄,加上我昨天打了点鱼,就让我接他们过来宵个夜。吃饭的时候,大家对爷爷很尊重,爷爷也陪他们喝了几杯酒。送客的时候,爷爷还好好的,回来我妈跟我爷爷吵了几句,爷爷就被我妈气得”……
陈大奶奶叹口气说:“真是乐极生悲呀!”韩奶奶对大伙说:“醒了就好了。大家都散去吧,大热天挤在屋里空气不好,让周老头休息休息,缓过劲就没事了。谢谢大伙关心了!走吧,走吧”。临走,她对奶奶说:“妹子,你别着急啊,让他安安静静地休息休息,尽量莫搬动他、噪扰他。有啥事,你过来跟我说一声。”爷爷眼睛费力地看着韩奶奶,嘴里“咕咕噜噜”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好像向她表示着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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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奶奶摇摇头走了。我让从早忙到晚的奶奶,起来去洗洗,歇一会儿,我坐下来陪着爷爷。过了一会,听见爷爷又“呜呜”地好像在喊我,我听不清说的啥,凑近点说:“爷爷,您别急慢慢说。”他右腿费劲地向外撇开一点,左手也吃力地想抬又抬不起来,勉强用手指了指下腹部,我才反应过来问:“爷爷,您是要解手吗?”爷爷才没有挣扎。我赶紧喊“奶奶,快!爷爷要解手!”奶奶急忙找了个豁了一点口的大头碗,跑进来。我刚把爷爷的裤子解开,顺手接过碗,帮爷爷对着碗尿尿,接了快一满碗,倒在了床空的尿罐子里。看来,爷爷是憋了有一气了。
奶奶见已经大半夜了,就跟我说:“江娃子,你也过去睡吧,今天出了几身汗,我还要好好洗洗,再给你爷爷擦一擦。”我就“嗯”了一声,心里盼着爷爷能快点恢复起来,爹不在家,我要多为奶奶分担一些,就回埔傓那边去了。第二天,惦记着爷爷,我就早早地来到奶奶这边。奶奶正拎着倒完的尿罐子进来,站在房屋外悄悄对我说:“江娃子,你爷爷好像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右胳膊、左腿一点知觉都没有,他要是解大手怎么办呐。”我们奶孙俩这才慢慢意识到,爷爷病得不轻,根本不是气晕过去那么简单,又不敢想象会有多严重。我接过尿罐子走进房屋放到床空底下,问爷爷:“您好些了吗?”爷爷的头比昨晚转动的灵活一点,嘴里发出的声音也稍稍清楚一点,看着我说:“我好下西巴西布斯,哟塌在床上……”爷爷吃力地说着,可我还是听不明白他说的是啥意思,就对爷爷说:“您别急,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爷爷又吃力地一字一顿的重复几遍,我才明白爷爷好像是在说他“要瘫在床上”,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了:不会吧,昨天都还很正常,怎么可能呢?当真的话,爷爷岂不就快要死了吗?我紧张地对爷爷说:“爷爷,不会!您才不会的!”爷爷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想到初一早上,奶奶说妈的那句话“今天大年初一,她就这样吊气,不是什么好兆头!唉……”,真的就那么灵验吗?
只听外面有人跟奶奶说话:“老人家,今天又是一个大晴天,这床卧单晚上还要用,请您抓紧给我洗出来晾干,好吗?被子不急,反正大热天也用不上。”奶奶接过江干部递过来的被褥和单子,对来人讲:“江同志,您放心,下午下班直接来取就是了!”这江同志笑呵呵地说:“大院里面还有几位同志,刚下乡回来,估计这两天都要来麻烦你。”奶奶也陪着笑脸说:“没事,只要天气好,保证不会耽误你们使用的!”奶奶把手里的被子放到床角,就出去把为了省些煤,每晚都熄了火的炉子生燃,好烧热水待会洗被单。
我一直愣愣地想着可怕的心事,陪在爷爷身边。只听爷爷一会放一个屁,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我就欠下身子问道:“爷爷,您是不是想解大手啊?”爷爷难为情地点点头,我急忙笑着说:“爷爷,您别怕,我来想办法帮您!”可是,除了爹住院时,我护理过一段时间,但爹是能活动的呀!爷爷这情况我没碰到过,可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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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难受地忍着,我却干着急不流汗,心想:要是我勤劳聪敏的爹在家就好了!心急火燎之际,一眼瞥见门圪垯木盆里竖着的搓板和棒槌,何不用来试试?赶忙问爷爷:“您的右腿能使上劲吗?”爷爷慢慢蜷起右腿,把膝盖拱起来试了试,勉强把臀部支起了一点,我叫爷爷先放下,就喊奶奶进来帮帮忙。我跟奶奶说:“爷爷右腿能使一点劲,我上床帮爷爷把屁股抬一点起来,你把搓板反面朝上,塞到爷爷屁股下面,往腰上面一点,再把棒槌塞到搓板下靠屁股一侧。”奶奶懂了,我就把爷爷的裤子褪下一点,跟奶奶配合着把爷爷下半身垫高了一些。我轻轻把爷爷左腿向外挪开了一些,又让奶奶找了一张报纸叠成几层,接到爷爷下面,跟爷爷说:“可以了,您开始吧。”完事,我下床兜起报纸里的排泄物,奶奶给爷爷擦一擦身子,我赶紧向后面的茅斯跑去。我们奶孙俩,就用这种笨办法,暂时解决了爷爷的“方便”问题。
妈可能去上班了,奶奶把炉子上的锅子端下来,换上小锅,煮了点面条当早餐。奶奶在喂爷爷吃面,我给炉子换煤,看到筐子里的煤快烧完了,就对二弟说:“春文,奶奶要给别人洗被单,我来招乎爷爷,你到煤场子去拣点煤核回来。”二弟答应:“大哥,是你每次带我去的地方吗?”我交代他:“是的。你要注意才出的煤渣温度高,小心烫着,选已冷过烬的煤渣堆子去刨,记住了吗?另外,别拣我平时那么多,多了你拎不动。”
奶奶把江同志的被子包单拆开后,与卧单一起用温热水加了点碱,泡在大木盆里,又到街对面把晾衣绳拴好。回来跟我交代陪:在爷爷身边,别打支眨。就坐到大门口开始搓洗被单。我看着昏睡过去的爷爷,想起自砸石头开始,两年多来他无论是夏天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还是冬天迎着凛冽的寒风,每天都在河边,一会儿忙着从水坑里捞石头、砂子,一会儿再到岸上砸石头、筛砂,一有运动就要挨整遭斗,整天提心吊胆,七十多岁的老人,还要为自食其力、为缓解家庭困难,去干那么重的体力劳动。爷爷也用他的亲身经历、用他丰富的历史知识,反复比较后,多次告诉我们毛主席、共产党建立的新中国有多么了不起,这样一个老人,怎么会是阶级敌人呢?
外面传来张明禄伯伯说话的声音,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还没站起身,张伯伯就进来了说道:“昨天你爷爷还好好的,咋听你弟弟说他就起不来了呢?我赶过来看看”。走到爷爷跟前,摸摸爷爷四肢,问爷爷有啥感觉后,瞪着眼睛对我和奶奶说:“你们怎么这么粗心啊,周大伯这是半身不遂,严重的话会瘫痪、会要命的!”又缓了缓语气对我们说:“好了,不说废话了,你们在家里看着,我去去就来。”张伯伯对我们交代完,就大步流星地向厂里走去。
我这才想起,难怪爷爷早上费力地对我说他要瘫在床上了。这时候,妈和拎着半篓子煤核的二弟也回来了。奶奶叫妈帮忙把被单到河里清干净,再晾起来,晚上江同志要来取。又告诉妈,被单请完后,记住要用昨天收集备下的米汤,浆一下,这样一是能漂白一点,而是耐脏一些,重要的是,下次再洗就容易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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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张伯伯、李大爷、王秘书、厂医务医院的蔡医生,也匆匆地来到我们家。
两位医生给爷爷做检查,王秘书跟李大爷和张伯伯在一旁商量,是不是要通知我爹赶回来,最后决定等医生初步检查完,再将情况向朱主任汇报,看看他是啥意见。
两位医生把李大爷他们叫到门外,介绍病情:“根据检查,老人意识清醒老人颅内出血自行止住,但语言障碍、右臂和左腿完全失去知觉、有知觉的左臂和右腿功能部分丧失。结合你们介绍的情况,可以确认:他是情绪剧烈波动猝发脑溢血引起偏瘫,应该属于三级瘫痪,只能卧床静养,完全丧失生活自理能力,医院,就南漳的医疗条件来讲,也治不了。也就是说就算瘫痪在床上,全靠别人伺候了。”李大爷听了,对张伯伯说:“你看这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王贵不在家,小周又指望不住,唉!”王秘书建议,让医生交代他们一些注意事项,特别是有什么忌讳的事情,我们先回厂里去,等朱主任从县里开会回来,把情况向他报告。
两位医生跟我们交代:“得了偏瘫基本是治愈不了的,你们要有长期照顾他的思想准备。前些天要有人始终陪着他,跟他说说宽慰的话,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接受现实;饮食上要以清淡的流质,就是稀饭、面仔为主,有利于他躺在床上下咽和消化,少吃多餐;注意每天多给他擦洗两遍,特别是背部和臀部挨着床的部分,洗完再扑点痱子粉,保持皮肤干爽,防止生褥疮……”又反复教了我们几遍,一些腹部按摩刺激肠胃蠕动、促进消化、防止便秘的方法,和肢体按摩防止肌肉萎缩、缓解疼痛的要领,临走时,熊医生还说她会坚持每天来给爷爷扎扎干针,看看能不能出现奇迹,恢复部分功能。
奶奶感激地向两位医生道谢,把她们送出大门。朱伯伯听了几个人的汇报,考虑了一下并征求几位的意见:“我看暂时不通知王贵,因为他那里正是伏季踩制高温曲和培养种曲的最佳时节,加上他在学习人员中学得最用心,对高温曲生产流程掌握最全面、领悟最透彻,要想把高温区生产技术基本完整的带回来,那里就离不了他。他家里我们来想办法安排好,我建议:一是先批周仕英一个星期事假,在家里照顾她伯伯;二是请熊医生辛苦一下,每天抽空去看看;三是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小范围即我们几个和挑一些信得过的转业军人,集一点资捐助给他们,以解决眼前的困难。你们意下如何?”
大家觉得朱主任想得很周全,只有李大爷还有些担心:“其它没啥说的,就是我最不放心小周,她一天到晚只顾自己嘚瑟,家务活不会干不说,跟家人的关系,还搞得都很紧张,怕她不仅不起作用,反而还会添乱!”几个人都觉得李大爷的担心有道理。
朱伯伯沉思了一会,缓缓说道:“那我下午下班以后,去她家找她好好谈谈,争取能让她顾全大局,担起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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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伯伯严肃地跟妈谈了一次话,他首先讲了目前的困难还是比较大的,尤其是我爹不在家,担子就要落到她肩上,但厂里会协助她克服困难,鼓励她要有信心,希望妈能尽到为人女、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和义务。还强调了,妈作为厂里的职工,支持丈夫为扩产项目、为引进茅台酒生产技术做出贡献,照顾好瘫痪在床的爷爷,也是厂里给她分配的任务,必须完成好。况且,据了解,爷爷发病跟她有直接的关系,也希望她能用实际行动来将功补过。又警告她,如果还是任性胡来,厂里是必须要严肃对待的。妈自知理亏,闯下祸端,一向听不进别人批评和劝解,这次没怎么强词夺理,表示会努力做好,不给爹拖后腿。
奶奶跟妈和我分了个工,妈负责每晚给两个弟弟烧水洗澡,洗全家人换下的衣服;白天要是有人送被单来洗,奶奶搓完后,由妈到河里清洗干净,晾干后再把被子装起来,还提醒她,装被子时不能像平时装自己被子那样,马马虎虎,走线要密一点、均匀一点;白天和前半夜我全程陪护爷爷。奶奶负责买菜做饭,给爷爷擦洗身子,得闲也陪爷爷说说话。
医院拿来一把扁平的便壶,方便爷爷解手。每天来给爷爷扎一会针灸,隔上两天给爷爷注射点葡萄糖、生理盐水,有益于爷爷保持电解质平衡和增强免疫力,也带些镇痛活血的药物过来。
两天后,朱伯伯和李大爷送来了十几个人凑得元慰问金,还有厂里的青工——马世宇叔叔请他老中医的父亲,给爷爷配了一些活血、化瘀、通络的中药煎服,配合熊医生的针灸治疗。
跟爷爷一起挨过斗的原国民党军医的马医生,接替爷爷在打扫卫生。他也偷偷过来,了解了一下给爷爷的治疗措施,感到目前条件下也只能这样,又每天来一次,拿出他推拿、按摩的绝活给爷爷用上。经过十多天的治疗,爷爷话说的稍微清楚了一些,只是右嘴角合不上;左手也能抬起来一点,右腿也更能使上些力,病情、心情都已稳定并些微好转一点。
由于朱伯伯告诫大家,不要把家里发生的事让爹知道。所以家里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他一点也不了解。他写信回来,把他在那里如何运用爷爷交给他的方法,取得了很好的学习效果的情况,简单的描述了一下。在信中重点问了家里的情况、尤其是我的学习情况,责怪我也不给他去封信告诉他一声。最后提醒我跟奶奶说一声,二弟秋下上学的准备工作,千万别忽视了,希望我尽快给他回封信。
暑假已过去二十天了,一个揪心的问题--我的还款计划,因为爷爷的突然病倒,至今还没有一点进展。爷爷反对杀生,我在爷爷发病的前一天,打了那么多野生的鱼,尤其那条大黑鱼,它该要长多少年才能有那么大呀!爷爷的突然发病,会不会跟我打了那么多的鱼有关系呢?想起爷爷说过:“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举头三尺有神明……”。原打算打些鱼卖点钱还账的,看来不能再做这些杀生之类的恶事了。那承诺暑假必须还小伙伴们的四十元欠款,该怎么还上呢?
自知惹出这样大的事,担心嫉恶如仇的爹回来知道后不会轻饶自己,加上朱伯伯与妈语重心长的谈话,这一次使妈触动很大,看起来变化不小。她主动要给爷爷擦洗、帮爷爷解手,被知道她不是亲生女儿的爷爷,难为情地拒绝了。因此,妈一个星期事假满了以后,就回去上班,下班回来有活的话就帮帮奶奶,没活就把家人的衣服洗完后,带着两个弟弟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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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好动贪玩儿,不是爬树掏鸟窝,就是下河抹澡,有时还会跑到防空洞里去玩,整天都是满头大汗。头上不知啥时候,长了几个黄水疮,黄水流到哪里,疮就窜到哪里。每天奶奶只是给他擦点清凉油,几天下来不仅没见好,反而越窜越多了。这天下午,熊医生来给爷爷扎干针时,发现二弟头上的疮,吃惊地对奶奶说:“这种疮传染性极强,皮肤接触就能感染,要把他用的毛巾和盆子隔离消毒,否则会传染给别人!”又回头跟我交代:“你带弟弟去剪一个光头,我把干针给你爷爷扎上后,回去取一些棉球和药来,抓紧快去。”
我带二弟来到理发社,几个师傅看到满头流着黄水的脓疮,都恶心的摆手不给他剃头。我只好求住在易家巷口的瘦高个,一个叫李旺子的叔叔,对他说:“李叔,求求您了,二弟再过二十几天就要报名上学了,医生交代必须剃个光头,才好医治。我给您两张理发票,您就帮帮忙吧!”李叔看看一脸着急样的我,对我说:“你们先等一下,我把手里的活干完。”
二弟刮完光头,我对正忙着倒开水,把刚才使过的盆子、剃刀、毛巾消毒的李叔,说了声“多谢!”,等李叔腾出手来给他理发票。李叔叹口气说:“唉!给你弟弟剃完头,我要忙乎好半天,这一大钢精锅子热水只怕要用完喽!看起来收你两张票,但至少要耽误我剪三个头,也不怪别人不愿给你弟弟剃头。”说完,边干活边摇摇头自言自语说道:这他娘的煤质越来越差了,煤烟大、夹的石头多不说,还他妈的好塌火,不注意就熄了,又得半天生炉子,看看这满屋子的呛人烟子和煤灰,这活儿简直没法干了!听了李叔的唠叨,我眼前一亮,对他说:“李叔,我能给你们搞来好煤,就是那种没有煤烟、不夹杂质,既容易燃,火还旺,煤灰又少的焦炭。”李叔用不屑的眼光瞄着我:“你个小鸡巴娃子,有这能耐?吹牛吧!”我信心满满地说:“看您说的,我咋敢开玩笑嘛?不信,我回去就给您送点过来你试试!”他见我说得十分认真,就喊一个人称“黄二眼子”的理发社领导过来,指着我说:“黄主任,这娃子能给我们弄来上好的煤炭,他还说可以先送点过来试试,当真的话,就给我们解决大问题了!您看可以考虑吗?”这黄老头戴副眼镜,胖胖的一脸笑容:“你说话当真?你要是能弄来这么好的煤,我给你开个好价钱!”我紧跟着问道:“您能开什么价?”黄主任收起笑脸严肃地说:“我们现在用的烂煤四分钱一斤,给你出六分钱一斤,价钱好不好?”我学着爹说过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黄老头一本正经地说:“难道我一大把年纪,还糊弄你这个小屁孩不成?”我伸出小拇指接口说道:“那我们拉勾,拉完勾不许反悔!”他也伸出小指头勾住我说:“绝不反悔!”我就急忙带着剃了个光头、一脸委屈的二弟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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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门,见熊医生正跟奶奶交代:“这是黄连粉,用香油调的不干不稀,涂到疮口上。涂药之前,先用盐水洗干净,再用棉球沾药膏涂抹到患处。”我赶紧把二弟这几次捡回来的煤核,挑了一些整齐一点的大块,装了满满一篓,穿在小臂上,拎起来朝理发社走去。
李旺子等着我送来焦炭点他的炉子,一试果然不错,很容易就把炉子生燃了,还一点煤烟斗没有。就对我说:“江娃子,黄主任出去了,他回来我跟他说说,下班经过你们家就给你回话!”我高高兴兴地往家里跑,心里想着:爹说的多对头啊,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只要开动脑筋,就能找到办法!这也应了爷爷故事里面的词:车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回到家里,看到熊医生一边用手捻捻了爷爷头部、脸和四肢的穴位上扎满的银针,一边询问爷爷的感觉,与爷爷交流着。针灸治疗结束后,她又检查了爷爷背后等部位,见奶奶用旧单子叠的厚厚的垫在下面,减缓着身体长时间对皮肤的压迫,擦洗的也比较勤遍,皮肤干爽。她就对奶奶说:“护理的很好,周大妈,您辛苦一点,周大伯就会少受些罪,一定要有耐心坚持住哟!”奶奶笑着说:“熊医生请放心,我会按您交代的一折一折来的。您不辞辛苦,每天这样用心地医治他,我哪有不耐心的道理嘛!”
奶奶又按医生交代的,给二弟洗头、抹药,我坐在床沿陪爷爷聊天。爷爷嘴歪的也不像先前那么狠,说话越来越清楚了,情绪也慢慢乐观起来,咵着我说:“江娃子,你真是你爹的好儿子、我的好孙子!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一点不嫌弃我脏,便秘解手困难,用手一点一点帮我抠出来,我不知道是哪世修来的福分啊……”我连忙说:“爷爷,您快别说了!您教会我那么多做人的道理,又给我讲了许许多多的历史人物的故事,还有一些典故,同学们还有爹的同事朋友的孩子们,都很羡慕我有一个这么好的爷爷!”
李旺子下班路过门口,喊了几声“江娃子”,我连忙跑出来,他就对我说:“江娃子,有门,黄主任同意了!”说完他就匆匆地回家去了。等到吃完晚饭,我提起两个篓子,拿上用粗铁丝迂成的小耙子,朝厂里跑去。不大一会,就刨了两篓子煤核回来,顾不上喝口水,倒在门口的屋檐下,又提起篓子撒丫子再朝厂里跑。这时候天已经黑了,锅炉房当班的是刘玉华叔叔,他进厂才两年。三年多前,有一次他来厂里买酒糟当喂猪的饲料,争抢时被同在洞坪居住的苟氏兄弟欺负,是爹一个人把一贯恃强凌弱的苟家兄弟制服,替大伙出了一口恶气,他因此一直对爹心存感激。见我又回来,就把场子里的路灯打开后过来帮我。很快,又捡了两篓子。
就这样,我一晚上又跑了四趟,足足捡了有将近三百斤的煤核。看到屋檐下堆了一长溜的煤核,我高兴地合不拢嘴,奶奶听到动静出来,一看是我,就责怪地说我:“你捡这么多回来干什么?家里窄,哪里堆得下。都半夜三更了,快洗了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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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学还有九天的时候,我领到了陆续送到理发社的多斤煤核款,不过结账时没按每斤六分算,还是按每斤四分核准的货款,合计有54.4元。从理发社出来,我弯也没转一个,径直去找李幺和周小六,把钱还给了他们。这两个小伙伴,一个说:“我向还没跟我二姐结婚的姐夫借的这些钱,没见到你带我们去打鱼,我还真怕你暑假完了还不上呐!”周小六说:“江哥,我这二十块你就不用还了吧,我哥也不会找我要的。不如你就教我些功夫,当作学费算了。”我说:“谢谢你们两个好兄弟!要不然过年那会儿,我们家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现在想起来就还闹心!小六,还你的钱你收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小六嘟起个嘴说:“江哥你是不想教我了是吧?”我忙跟他解释道:“小六,不是你想的这种情况。一是我爷爷瘫在床上,我每天早上都要跟奶奶一起,帮爷爷在床上解手,还要给他捶一锤、按一按,没有时间;二是我也只会一点练体能、站桩、步法、倒功之类的基本功,哪儿有什么功夫教你的?要不然,起码我会让你跟我一起练练基本功的,你不要误解我呀!”
告别两个好伙伴,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我还是很有成就感,毕竟是靠自己还了四十元账以后,还余下了十几块钱。留下自己的四块钱报名费,花了五块钱在钟表眼镜修理店,给眼神越来越差的奶奶买了一副老花镜,再用去三块多给二弟买了一双白球鞋,还攒下两块多的零花钱。这样,我就可以静下心来,搬个小桌子在爷爷的床前,赶我的暑假作业,一面照顾着爷爷。一转眼,就到了九月一号。我带着除疤疤点点痊愈的疮疤留下的禿斑外,长起了寸把长头发的二弟,二弟穿上新球鞋、背着新书包,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去学校先给他报名。
中午放学,只见二弟坐在门口,就像平时他邪废时,我只要吵吵他,他就装的很委屈,哭的鼻涕汵水吊多长一样的,害我被妈不问青红皂白揪着耳朵、对着头就是两丁拐。我就问他咋了,他哭着鼻子说:“大哥,同学们欺负我。”问他咋欺负的,他还真是委屈的大哭起来,断断续续地说:“他们给我起了个外号”,我问起的啥外号,他还是哭着说:“‘王二秃子’哇,丢死人的绰号,哇……”
我听完哈哈大笑,他站起来边打我边说:“你好坏,大哥跟别人一样笑话我!”我这才忍住笑,唬着脸说:“春文同学,你现在是学生了,不能再动不动就哭!再说,人家也不是笑话你,而是在表扬你,说你聪明,知道不?”二弟一脸迷惑:“你骗我,你是骗我的!”我坏笑着对他说:“你知道为什么叫你秃子吗?人家是觉得你聪明,只有聪明的人才掉头发,才会成秃子,是佩服你‘聪明绝顶’的意思。不信,你进去问爷爷去,看我是不是在骗你!”二弟“问就问,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你说的!”就走进去问躺在床上的爷爷,把我说的话跟爷爷重复了一遍。爷爷也忍住笑说:“春文,你大哥说的千真万确!不信,你同学们再这样叫你,你就把你哥哥的话说给他们听,他们就再也不敢这样叫你了!”二弟这才破涕为笑,哈哈地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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