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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集》第六讲之四
《金山夜戏》明张岱
崇祯二年中秋后一日，余道镇江往兖。日晡，至北固，舣舟江口。月光倒囊入水，江涛吞吐，露气吸之，噀天为白。余大惊喜。移舟过金山寺，已二鼓矣。经龙王堂，入大殿，皆漆静。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余呼小傒携戏具，盛张灯火大殿中，唱韩蕲王金山及长江大战诸剧。锣鼓喧阗，一寺人皆起看。有老僧以手背采眼翳，翕然张口，呵欠与笑嚏俱至。徐定睛，视为何许人，以何事何时至，皆不敢问。剧完，将曙，解缆过江。山僧至山脚，目送久之，不知是人、是怪、是鬼。
听，“雪落下的声音”
庞子博先生：“林下漏月光”，就是说大殿周围树木林密，在稀疏的叶子中间，漏下了几道月光。“疏疏如残雪”，什么叫“疏疏”？零落萧疏，地上这一块白那一块白，在月光映衬之下犹如残雪一样。什么叫“残雪”？白雪的话是一片全白，而“残雪”是一块儿一块儿的白，有的地方化了，有的没化，用成语来形容就是“斑斑驳驳”。
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
“疏疏如残雪”里的“疏疏”两字用得太美了。第一重意思：“疏”是疏散，谁都不挨谁。还有一重意思，让读者读的时候感觉在当时正在下雪。
说到下雪，说书先生最怕这个，刮风下雨都能形容，但鹅毛大雪却形容不出来，因为再大片的雪落到地上都没声，得通过写风体现。比如“风卷残云”，风刮着，雪花从门缝“飕飕”往屋子里钻。如果下大雪还没有风，就算雪片子跟席子似的，也很难用语言形容、证明。
包括说书先生讲《水浒传》，最怕的就是“林冲夜奔山神庙”，为什么？就是因为下雪了。最喜欢讲什么？“景阳岗打虎”，因为怎么讲都对，只要最后武松把老虎打死了就行。而“夜奔山神庙”，描述半天，听众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以壮景。张岱写雪景的这两个字（“疏疏”），至今没有人能超过他。“疏疏”不仅写了当时的情景，还写出了一种感受，甚至把都声音写出来了。
尤其到了暮春，深夜两三点站在花园里，什么声音都没有的时候，能听见花瓣掉落的“砰！砰！”声，那个声特别惊人，有时候会被吓一跳，想着是什么掉地上了，其实是花瓣。所以之前的人会讲：“花落如惊雷”，花瓣掉在地上犹如惊雷一般。
我小时候不理解，结果就在今年春天，我真听见了。有天晚上我站在院子里正调吸，身边“砰！”一声，吓的我一激灵，我就在那找声音的来源，最后一看是花瓣，因为找的过程中它又落了一片。所以“疏疏”两字把声音都写出来了，下雪的时候就是“簌簌有声”。
（未完待续…）
视觉：侯乐
技术：渤深
文字整理：瑞嘉
编辑：敬宜瑞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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