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开不败的金银花
一直以来,都爱极了成熟时候的樱桃的色泽和金银花的芬芳。
五月的樱桃,一簇簇,玛瑙玉珠似地密密点缀在葱绿的叶子中间,一颗颗饱满晶莹,深黄或者浅红,半透明色,散着隐隐淡淡的光晕,甚是可爱。
从树上摘下新鲜的樱桃,放在洁净的果盘里,玲珑剔透的有些耀眼,忍不住拾一颗入喉,酸酸甜甜,甘如醴醪,细腻的瓤肉就融化在味蕾里了。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本是多么诗意的事情。
然而,我更偏爱此时山野乡间、阡陌之上盛开的金银花。那香气最是淡然飘渺,丝丝缕缕,轻回萦绕,觅之无处,却又不绝如缕,淡而浓郁,轻而香远,默然寂静,遗世独立。
如果说,有什么花是开给山村的,那么唯有金银花和油菜花了,它们一个扎根贫瘠的原野与幽谷,一个染黄麦田和山岗。
之所以有金银花之称,许是这花在开时呈现两种颜色吧。还是花苞的金银花浅白鹅黄,风漾花动,宛如熟睡刚醒的精灵。微开半合的骨朵则像是含羞的少女,一袭白衣微绽,风过处,轻轻摇曳,散着极淡而雅的芬芳。花开过半日之后,便由纯白转呈金黄,香气也更加浓郁销魂了。许是即将花开糜荼花事了,此时的金银花开的最是热烈,花藤上浮着一抹清云似的,呈现出黄、白、浅绿来。挨挨挤挤,争先恐后的开发。
一朵金银花从开放到枯萎在三天左右,从花芽到凋谢则是随气温变化的,有的长达半月有余,香气远比茉莉或是丁香来的纯净,采下一些盛开的黄白花儿,去掉花托,放进嘴里轻轻吮吸,花蜜便香醇了舌头。
据说,世界上的香水大师能够收集和人工合成任何一种香味,却对金银花的暗香浮动无能为力。
金银花是寻常的花儿,初夏的田野、河畔、山谷、到处都是。它本身不仅仅是花茶的一种,清凉亦可入药。现在市价上成色姣好的晾干的金银花会卖到40块钱一斤。小时候因为家庭拮据,为了能帮到家里一些,我总会一个人挎着个篮子,在周末或是午休飞快地跑到田野里寻金银花,迎面是风儿轻轻吹,彩蝶翩翩飞,口里哼着歌儿,把一个个小花枝娴熟地采下来,不一会功夫就能摘满一大篮子,再又蹦蹦跳跳地带回家。花采摘下来后,要在阴凉的地方晾晒。被阳光暴晒过的金银花呈黑褐色,而在阴凉透风处慢晾的则呈现浅黄色,成色好,价钱也高。我也时常会挑一些花苞茂密的插在玻璃瓶里养着,于是满屋子都浮动着金银花淡淡清新的香气。
花发过一茬又一茬。早有乡下俗语戏称:“金银花,不怕丑,一直开到九月九。”直到九月,采摘过后的金银花藤蔓上会生出新的枝条,新枝上会开出又一茬的黄白花儿,仿佛是在眷恋春和夏的落幕。
采摘金银花,是我小时候经常做的事情,它远比在山里挖药材或是砍柴要轻松的多,且在金银花的香气的浸润里一路收获着,快乐着,其乐无穷。
如今,生活都好起来了,乡镇被荒芜的田地越来越多,再看不到有谁如我童年那般勤快了,鲜有几个孩子会牺牲周末、放弃午休,顶着大太阳去山岭河川采摘金银花了。
于是,无人问津的金银花在初夏在田野越发繁茂起来,一个人走在蜿蜒的小路,常常会看到杂草丛生的地方生着一丛丛密密开放的花朵,呈纯白、金黄、浅绿的颜色,寂寞而又安然地开着,不问花期,不惟凋零,只为生命的一次灿然和绽放。
盛开的金银花有着蝴蝶蜻蜓蝉翼舒展的美好。
清晨的它精神抖擞,欣欣然华发;午后艳阳之下的它,恹恹而又缱绻,惺忪而又妩媚;细雨微风下的它最是动人,沾着晶莹的露珠,从花中伸出长长的蕊,偶尔从高处滴落一颗水珠,让原本的静默瞬间击碎,那颤动的花枝让人感觉到怦然心动的美好。这是自然呈给人的一抹心动风景,却是要赏花人有一份徜徉的心境,需要细腻的情丝,去轻触,去欣赏,于拈花处微笑。
“金银花,不怕丑,一直开到九月九。”花自芳菲,金银花的花期正好弥漫整个夏季,有道是“生如夏天灿烂,死如秋叶静美”,今生做一朵闲淡的金银花也是好的,亭亭地开自己的花,幽幽地散自己的香。
美,有时候就是安然,你见与不见,它就在那里。你赏与不赏,香就在那里。寂寂绽放,默然喜欢。
二、常绿在岁月里的野山葱
野山葱在山林里刚探出头正是三四月份,野地里菜畦的绿色还盖不住土的青黄不接时候。
现在不比以往,有了蔬菜大棚,每个时令都能吃上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若将时间往前推十多年,即便是手里有几个钱的,除非家里来了客人也不兴出去买个菜。
十多年前的这个时候,母亲常难为无绿之菜,一家人围坐在桌旁,漫不经心地挑几根去年腌制的白菜帮子,就点腐乳辣子,总有那么些兴味索然。
漫长的冬天刚刚过去,太久没有看到青葱的绿色,没有尝到新鲜的蔬菜。盼望着一场小雨过后,山里的野山葱开始露头,那样就可以在某个周末去到外婆家,跟着她去山林深处挖野山葱。
野山葱喜潮湿阴凉,所以大都长在丛林深处,茂密的桦树林或是落满松针的老松林是它的乐土,而且像是约好了似的,往往一生就是一大片,碧绿碧绿的。它们沾着露珠,借着从茂林里投射的一米阳光,一点点欣欣然地往上窜。待大地回暖,桃红柳绿之后,嫩生生的山葱也到了吃的时节,那碧翠的叶子向外舒展着,泛着嫩生生、油亮亮的色泽。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跟着外婆踏上树木掩映的小径去往山林深处。一路伴着山涧细瘦的溪流,听不知名的小鸟在树林里鸣叫,十分畅快。随意拆下路旁开着小黄花的藤条,弯成一个花环,再折两根细细的柳条别在花环上,神气地戴在头上,洋洋得意,摇头晃脑,那样子活脱个山大王,大有“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豪迈。
有时兴致来了,响起一串欢快的响哨,惊起丛中一只野兔或是有着斑斓羽毛的锦鸡飞快地朝山的更深处窜去,有趣极了。进了山,丛林里的一切都好似探囊取物。什么野山葱、山木耳、无毒的蘑菇、野刺莓,还有那心形的樱桃般大小的羊奶子,都是大山最无私最美味的馈赠,完全可以让我吃的足够饱。
外婆那时候身体硬朗,我虽然小兔子般的活泼好动,却未必能追得上她脚步。而且她总能很轻巧地躲过路旁张牙舞爪的刺蔷薇,我却必须小心地绕过才不会被刺到。
大约走三四十分钟,便能找到野山葱的踪迹了。我挥着双臂跑过去,扒开地上积的厚厚的落叶,山葱已然有半尺长了,露头的是耀眼的新绿色,隐在枯叶里的则呈现出韭黄的颜色,轻轻一拉,一段完好的山葱就在手里了,是水水的碧绿,清晰的叶脉手掌般滑顺。再闻一闻采过山葱的手,一股淡淡的辛辣味,有点儿刺鼻,那气味与菜园里种植的葱无异,只是形状不同罢了。
孩子的耐心毕竟有限,寻了大半笼便一屁股坐在树下玩了。外婆总用爱抚的眼神看着我,无限慈祥地说:“这丫头,真是个野孩子。去玩吧,我来弄就是。”
听了她的话,我欢声雀跃。身形轻灵地朝林子深处钻去,完全不顾脚底湿滑松软的坡土,行三两步摔一跤,也不觉得疼,越发疯闹起来。
喜欢像猴一样爬到一棵树高高的顶上坐着,随着风一同摇摆晃动,风吹着叶子哗啦啦的声响好似是山的歌唱。抬眼便能看到无边的翠绿鹅黄随高低起伏的山峦延伸到无限的远方,新鲜的绿色中间缀着各色绚烂的山花。目极处,桦树在熹微的阳光下翻动着银线的细浪,一浪盖过一浪,又延伸至蔚蓝天际消于无形。
整个人在巨大的绿浪里沉醉,任思绪徜徉。把群山想象成一位美丽和善的绿萝姑娘,那各色盛开的泼辣的山花就是她串串玉簪头饰,那婉转的小溪是她的飘带,而她会像武侠小说里的小龙女,夜晚睡觉是盘在某两棵树上的。白日里,那唧唧的鸟唱是她的演唱会,夜晚的虫鸣,则是她轻细的鼻息。
山林里可玩的东西极多,我总是喜欢从这棵树攀到另一棵树上,这是极危险且有难度的动作,是要背着外婆的,不然她会用手里辟路的弯刀在树下敲得梆梆响,警示我赶紧下来。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山里的春天要来的晚些。满眼的绿色是和各色的花儿一处热闹的,爬到一棵山桃花或是棠梨树上,人为地下一场花雨也是极美好极浪漫的事情,那簌簌坠落的轻盈的花瓣舞着旋儿,幽幽淡淡地落下。于是那才冒芽的小草身上铺满了落英,而自己满头满身都是粉与白,活脱脱一个花仙子。
跟外婆一起的时候,我学会了采蘑菇,也能火眼金睛一眼认出哪些蘑菇是有毒的,哪些是可以食用的。雨过天晴,一个个小伞似的蘑菇雨后春笋般地冒出来,那浅灰的和老树根一般颜色的大都无毒,而那长的大而极艳丽的往往不能吃。但也不一定,有一种无毒蘑菇也长的鲜艳,表皮是浅红色,伞下呈剥了皮的烤红薯那种澄黄,晒干了炒肉也是满口生津的奇香。
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然很有经验了,但外婆总会把我采来的蘑菇一个个检验完这才放心。每每我都嘟起嘴巴,一脸的小反抗,外婆总笑着摸我的头说:“三儿,病从口入,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能马虎呀。”
我转而笑嘻嘻地说:“哼,我才不会采毒蘑菇给自己吃呢!”说完还做鬼脸,拉舌头,逗的外婆直唤我调皮蛋儿。
运气好的时候,还能在潮湿的生着苔藓的石皮找到地衣,绒绒湿湿的一团,像极了在水里浸泡过的黑木耳,泛着淡淡的黑和幽幽的绿,也如木耳一般柔软细腻,凉拌或是与荤菜一起入味都很棒。因我喜欢吃,外婆总会想办法采一些的。
山涧边常常也会遇到一些生长旺盛的兰草,所谓空谷幽兰许是出于此吧。这本是山里寻常的花儿,和野草一样平凡。它们都很自在地随自然悠然开放。据说兰草有很多品种,我也分辨不出,但开着淡黄、雪白、粉红的兰花都是见过的。也竟发现一丛开着绿花的兰草,甚是惊奇,就用小棍一点点地挖开土,尽量不损害兰花白色发达的肉根,把植株移栽在家的院子里,却没有成活,想必植物也都是恋着家的吧。兰草的家在山涧,在溪畔,在坡地。
也就几小时功夫,采来的野山葱就盖过了外婆的背篓,也装满了我带去的竹笼,外婆总是把自己肩上的背篓压了又压,结结实实,给我的那个大竹笼里却是蓬蓬松松,生怕累着我似的。
一切消停之后,我和外婆就满载着山林的馈赠开始往家的方向走了。上山容易下山难,不小心就可能重重地摔上一跤,我和外婆就抓着小径旁的藤木,走走歇歇。有时外婆也会给我讲讲故事,她没读过什么书,却能把《隋唐演义》、《杨门女将》这样的民间传说讲的绘声绘色。
有时我听的入了神,不注意脚一滑,人和篮子就一起坐山车呼呼哧哧下山了。记得有一次,还把裤子磨出了两个小洞,外婆走在后面,说那是我屁股上长出了两只眼睛。
我们并没有走多远,便能听到外公吆喝的声音,铜钟般的洪亮,被山的回声带的很远,外婆也学着外公大嗓门地回应着。才转过一条溪流,就看到外公背着手臂在那等了。
记忆中,外公外婆一直在老屋里过着清贫的日子。从未见他们红过脸,吵过架。每每外公下地干活累了,外婆总会炒红红的肉片在家里等着,也不忘温二两包谷烧给外公备着,饭桌上还不停地给外公夹肉,肥的是外公的,瘦肉归我。外婆则是吃肉里混搭的香椿、蘑菇或者萝卜片。多年以后,我长大了,每每想到那朴实的爱情,总有些动容。
外公心疼地接过外婆的背篓,外婆过来接去我肩上的竹篮,三人一路说说笑笑地走回家。一下子卸去沉甸甸的担子,我便如脱笼之鹄在阡陌里跳跃飞奔,耳畔是流水的乐音,是小鸟的鸣叫……
采回来的山葱,外婆会挑些嫩生生的,一小捆一小捆地扎好,放在背篓里,由外公背着走四五十里的山路带到我们家。这样一背篓野山葱足够吃上一月半月的了。待山葱吃完之后,地里的青菜生菜之类也该发起了,正好接上茬。
山葱碧绿的叶子炒着吃,满口留香,有着野生的泼辣,就玉米糊糊、面条都是再好不过;或者用些盐巴大蒜淹着吃,酸酸的特开胃;要是做浆水鱼鱼,我能呼啦啦一会就把两大碗扫光。
好久没有闲心去山林深处走走了,也记不清多久没有吃过野山葱了,每每记起,总会无限回味。如今外婆也去世了,外公一个人孤苦伶仃,我怎么也忘不了外婆棺木入土时候,外公浑浊的眼里闪动着的隐忍的泪光。
野山葱,这个季节,怕是无人采挖都开出白色小花来了吧?时光,总是如此匆匆,唯有在梦里,尚能抓住些许的温存。记忆里一次次回到那轻灵的山林,与外婆一起欢乐地采摘浆果和那碧绿的野山葱……仿佛一切都还在,外婆没有去,而我也一直都还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矫捷的像林间轻盈跳跃的小鹿。
三、五味杂陈的红蜜串儿
五味子,其实很不习惯用学名去叫它,这个名字远没有我记忆里那么诗意,更喜欢它的俗名“红蜜串”。仅从那叫法里,你都可以想象到它成熟时候的样子:火红的一串串,玛瑙似的,尝一口,像蜜饯一样丝丝甜甜。
五味子本是一剂性凉的中药,最早列入神农本草经上品,具有滋补强壮,益气生津之功效。我也曾试图考究这学名从何而来,《新修本草》中似是给了合理解释:“五味皮肉甘酸,核中辛苦,或有咸味”。
如生活一般,这小小的植物竟也生出五味杂陈,酸甜苦辣咸的味道来,实在神奇。
蜜串儿是藤生植物,椭圆形的叶子上有一层油油的脂质光感,像爬山虎一样密密地缠绕在一些树木上或是匍匐在地上生长,开乳白、淡红相间的小花。每到春深时节,那嫩绿的叶子中间缀着一朵一朵细碎的花,细长的花梗像倒生的小铃铛,煞是可爱。
花脱落后,在花柄处就慢慢生出一段小小的绿梗,那一个个饱胀的锯齿形在夏季便生出麦穗状粒粒饱满的果实。六七月份便已成形,常常会被人采摘下来晾干卖钱。我小时候极野,和男孩子一样,喜欢往山林里面钻,采嫩的蕨菜,挖黄姜、丹参、柴胡,捋连翘,差不多能挣够自己一年的学费。
五味子的价钱还不错,而且采摘也容易,只需找一处长势极好的藤蔓,少则摘三五斤多则十多斤,而且还不用在丛林荆棘里穿行。人躲在密密的青藤里,夏日的毒阳也鞭长莫及,那份清凉是十分难得和惬意的。
五味子的藤蔓生在湿阴处,往往是阴坡多而阳坡少,有的山涧边也会长一些,但极难攀折的到。更有的攀沿到粗大的树上,一簇簇地吊坠着,煞是可爱,但要采摘却不容易。好在我既胆大,又会爬树,每每遇到这样的机会,从不错过。记得有一次看到一架五味子藤,绕了一树,将一棵怀抱粗的大树阴凉全都遮了去,那些密密麻麻的蜜串儿着实诱人。哪怕我知道这是一棵漆树,还是按捺不住爬上树摘了许多,摘完了,哧溜溜从树上下来,看到满地的五味子串儿铺了薄薄一层绿毯,一边往嘴里塞,一边乐颠颠地捡拾。谁知,不一会脸和手就开始痒起来,过敏反应很厉害。第二天,我几乎都不敢出门见人了,浑身密密地生着一个个的小疙瘩,奇痒无比还不能抓挠,学校也不好意思去,躲在家里门都没迈出去过。
母亲采来苦艾、鱼腥草、铁线蕨熬成药水,给我热蒸了一个多星期,身上的小疙瘩才消退。从此我再不敢碰触漆树了,即便看到外形和漆树有几分相似的臭椿,也本能地避开。
山林是活跃而具有生命力的。最好听的音乐来自树林里的小鸟,最甘甜的泉水来自山涧的小溪,最美味的浆果来自富饶的林间。然而山林也是有着潜在危险的,比如说躲在灌木丛里窸窣的蛇,还有隐在叶子背后的毛毛虫。被毛毛虫茸茸的触角碰一下,皮肤就会火辣辣地疼一片。最厉害的要数有八个角绿莹莹的毛虫,俗称痒辣子。它和树叶一个颜色,被叮咬一次,三两天都不能消肿。不过,有偏方能治,就是把痒辣子这种虫子肉身捣烂,涂在伤口处,很神奇,一会就不疼了,虽然有点恶心,但出奇有效。马蜂窝也是要避免招惹的,若是防不胜防碰到,就会有被叮的满头包的危险。那个最厉害的野蜂,号称犀利牛,个头大,毒性也大,据说被这样的蜂叮咬七口,人就算是有仙丹妙药都无法生还。记得小时候村里一同学他妈就是被这种蜂叮后失去生命的,每每想起都有些后怕。
我终归还是比较幸运,虽然从大树上摔下来过,被蜜蜂叮过,学神农尝百草,吃了有毒的东西,回到家一个星期口里唾液不停,吃饭恶心过……但都没什么大碍,如今回想起来,欢乐远大于痛苦。
七月是采摘蜜串儿的黄金季节,经验说明这时候采的五味子不论是湿的,还是晒干后,都要能称出重量。过了七月,近处的五味子差不多会被采摘一空,但总有一些偏远处的幸免继续生长下去。八月刚到,绿玛瑙般的五味子就开始变黄,再由黄变红,和山里野生的黑葡萄随一处成熟了。其实乡里人很多时候混淆了五味子和野生葡萄的概念,称之为药葡萄,或者红蜜串。
红蜜串想来是最贴切于五味子最后长成时候的吧!比野生的黑葡萄味道要好很多,酸酸甜甜的,一点也不腻,样子也喜庆。玛瑙般晶莹剔透,玲珑的粒儿如裂开的石榴般密密排列着,单就色泽也看的人口水直流,摘下一小撮放到嘴里,甜甜中带着隐隐的清凉苦味。
虽是好吃,红蜜串却不能多吃。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贪吃了一小篮,结果性凉的药物起了作用,肚子翻江倒海闹腾了一个星期,糗大了。
上大学后,再没有多少机会去山林里采摘了,后来也在时令的水果摊上看到了新鲜的红蜜串,万分惊喜,用很贵的价钱买了一些,迫不及待地洗净了来尝,却没有家乡的好吃,酸和苦味重了,少了甘甜。然后就笑笑自我安慰说:“许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盖人为易其性也,盖水土不服者也。”
去年冬,从山里移栽了一株蜜串儿的藤蔓,今年竟也萌生了新绿,沿着晾衣的木桩正在一点点地攀缘长大,嫩绿的叶脉有着褐红色的纹理,像人的血管一般清晰可见,想必这是旺盛生命力的写照吧!
我耐心地等着,也痴痴地盼着,红蜜串的藤条能盖满屋檐,那绿色有一天也会俏皮地穿过窗户伸进我的房间。至于那火红的蜜串儿能否垂手可得,就要看造化了。
生活有无数种滋味,酸甜苦辣涩,有期待,自会有美好,不是吗?蜜串儿长在山林深处,不炫耀,不张扬,却浑身是宝。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由此我想到了生存和处事,一个人无论在何处,隐忍并积极地去生活,幸运之神总会被唤醒。
毕堃霖:女,笔名诗经女子,生于年,陕西商洛山阳人。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会员,《天竺山》杂志执行主编,山阳县文联文艺部主任。年出版个人文集《诗经女子》、《花一开满就相爱》、《孩子的村庄》、《梦为马》四卷本。年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蒹葭》,有作品见于《延河》《朔方》《江夏文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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