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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之眼四下

真实之眼

第四章加冕(下)

刘易斯仍然处在恍惚之中,他平躺在地板上,双眼死死盯着天花板。露娜太太则用力地摇晃着刘易斯的肩膀,她想把刘易斯的灵魂从另一个世界拉回来。此时,刘易斯所处的世界因露娜太太的摇晃而改变了引力,强大的引力一会儿把他拽向天空,一会儿把他投入深渊,被引力扭曲成褶皱的天空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它注视着左右摇摆的刘易斯,就像在欣赏一棵被狂风吹拂的小草。突然,这只眼睛破碎了,散作无数形状规则的几何碎片,它们受刘易斯的意志支配,在天空中重新组合,其中一半拼成了一位美丽少女的侧脸,她的眼睛像澄澈的溪水,笑容像初升的暖阳。另一边则是少女的那一半侧脸,她头戴金冠,眼神狰狞而狠毒,眼睛以下的拼图还没有完成,它们漂浮在空中,刘易斯知道这些碎片在苏珊王妃手里,是时候去苏珊那里将这幅拼图完成了。

刘易斯眼中熄灭的火又燃了起来,他从异世界回到了丞相的书房,露娜太太欣喜地说:“刘易斯,你终于正常了,你没事吧,刚才真的吓死我了,快坐起来喝些水。”

刘易斯看到露娜太太的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像是母亲在关心生病的孩子,他很久没有感受到母性的温暖了。刘易斯对露娜说:“太太,我不渴,请给我一支笔一张纸,我需要写一封信。”

“好的,我这就去拿。”露娜太太说着走向书桌,把纸笔递给刘易斯。刘易斯道了声谢,在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露娜太太,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把这封信交到国防部长手上,如果他真的是国王的‘余党’,那么他就是唯一可以信赖的朋友。我得去王宫一趟,今晚将会是泊地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天,如果我没能活着回来,请您转告梁赞,我的一切财物都由他处置。”刘易斯说完,把伪造的信件装进一个木盒子,用铜锁将盒子锁好,背起木盒转身向外走。

“刘易斯!”露娜太太惊讶地叫住刘易斯,她还不明白事态居然严重到危及执政官的生死。

“太太,那封信很重要,您一定要尽快送到。”刘易斯转身恳求,他注视着露娜太太疑惑的眼神,他很羡慕露娜,不知道真相反而是一件幸福的事。

“好!你也小心。”露娜太太说完,刘易斯便跨上马向王宫疾驰而去,露娜望着他离去的背景,不禁想起那个刺杀丞相的刺客,两个人在不同的时空都践行着同一个道理:人们总在追求那些高于生命的东西。

半个小时后,刘易斯到达了王宫,卫兵将他拦了下来,对刘易斯说:“副执政官,这么晚了,您找王妃有什么事?”

“明天加冕的事还需要和王妃商议,有这么多议程没有得到她的批准。”刘易斯一边说,一边取下背着的盒子,向卫兵摇了一下,从盒子里传出纸张摩擦的声音。

“好的,执政官,请您到会议室暂歇,王妃还正在观景台赏月,我去通知她。”卫兵礼貌地说。

刘易斯来到了会议室,在这间平平无奇的小屋里商讨的每一项政策都决定着泊地城的兴衰荣辱,尤其是今天晚上,这关乎着泊地的生死。

“刘易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苏珊走进了办公室。

“是关于明天加冕的事,这十分重要。”刘易斯看了看苏珊身边的随从。

“哦,好,那我们谈谈,你们都出去吧。”苏珊示意侍卫和宫女回避。“加冕的事?让我猜一猜,不会是关于那顶金冠吧?内政部长下午还找到了我,他说国库的钱不多了,能不能减轻金冠的重量,我答应了他,太重的王冠我戴着也不舒服,你说是不是,刘易斯?”王妃笑着说道,显然她还不知道下午刘易斯在丞相家里发现了什么。

“我不关心那顶金冠,我关心的是你明天能不能如期加冕。”刘易斯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明天不能加冕?出了什么事了,执政官?”苏珊奇怪地问。

“今天下午,我在丞相家里找到了这些伪造的信,一共封,上面都被丞相编上了数字,从A到Z共分成65部分,其中每一部分的笔迹都出自同一个人,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至少有65个人参与了医生与技工的书信造假,但是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在泊地绝地三尺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造假信的人,国王的秘密团伙居然消失地无影无踪,这是为什么呢?苏珊?”刘易斯双手撑着会议室的桌子,冷眼瞧着坐在他对面的苏珊,他注意到苏珊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寒光,刘易斯知道,自己离真实之眼背后的秘密越来越近了。

“哦?这有值得大惊小怪的?国王的秘密团伙能在大庭广众下刺杀丞相,说明这些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你想在一个月内就找到他们,是不是有点挟山超海了?执政官?”苏珊打趣地说。

刘易斯将带来的木盒请放在桌上,用钥匙将铜锁打开,里面是被他翻乱的信件,他一边将信件一张贴一张的平铺在桌上,一边低着头对苏珊说:“我听说,麦德城的公民有一个习惯,他们在记账时为了不弄混阿拉伯数字2和字母Z,通常会在Z的中间加一道横杠,而这个习惯是泊地人没有的,丞相虽然能看出这些信是伪造的,但不能看不出伪造者的身份,因为他没有发现在这封信中,只要出现字母Z的地方,Z的中间都有一道横杠。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欺骗医生和技工家属的信根本不是国王的秘密团伙伪造的,而是你们麦德人伪造的!”砰的一声,刘易斯用左拳砸在桌上,右手怒指苏珊,这一声让苏珊也吓了一跳。

“先别急,王妃,我还没说完呢。丞相根本不知道也从来没告诉你国王那有一张表格,你在审判日那天撒了谎,那张表格至今也没有找到,它只不过是你和杰里科煽动人们仇恨进而为自己开脱的工具罢了,它根本就不存在,对吗?你利用人们对国王的仇恨,利用泊地人的负罪感否定了王室的政权合法性,又利用你的伪善和恩惠让人们对你感恩戴德,为自己的上台奠定了政治基础,国王、王子、杰里科、丞相还有那名惨死的宫女侍卫都是你夺取权力的垫脚石!你简直是个魔鬼!”刘易斯怒吼道,他将自己压抑已久的情绪痛快地宣泄了出来。

王妃没有回应,她悄然站起身,漫步走到窗边,望向满月。月亮正从最高点向西偏斜,月色透过窗户照在她白皙的脸上,映出她里的光。她的眼神和刘易斯用真实之眼拼出的另一半完全不同,那里既没有狰狞也没有恶毒,有的只是不泛起一丝涟漪的潭水,深沉而又平静,刘易斯从苏珊的眼里看到了一种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宿命感。

“你是个出色的法官,刘易斯。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苏珊轻轻地说,她依旧笑着。

“不要狡辩了,苏珊,你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刘易斯说道,他从苏珊的话中听出了一丝挑衅的味道。

“刘易斯,不要过于情绪化,法官要保持理性和冷静,否则你可能会崩溃的。”苏珊一边说,一边走回桌旁,她轻轻拉开了桌下的柜子,取出一张整齐折好的图纸。然后,她把刘易斯摆在桌上的信件一张张铺平压实,码成一摞放在桌边,动作平稳优雅,像是画家在作画前整理自己的画板。苏珊把折好的图纸平铺在桌子上,用她那纤弱的手将图纸沿折叠的痕迹徐徐展开,就像仙子用魔法催动花朵开放。每一次展开,刘易斯都对图纸上书写的内容看的更清楚一些,“有纵横交织的线条,有各种数字,还有文字......”刘易斯用心地观察着。

“看,表格真的存在。我没有骗你。”随着苏珊最后一次展开,这张巨大的图纸终于呈现出它的庐山真面目,横栏列着姓名、年龄、血统、职业、学历、喜好、优势、弱点、体力、武力、智力、判断力、执行力、忠诚度共计30项标准,竖栏是泊地城公民的名字,第一栏上赫然写着丞相穆雷,那张令刘易斯朝思夜想的表格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而它出现的地点竟然是王妃的办公室。

“天呐!它真的存在,这就是真实之眼......”刘易斯呆呆地看着桌上的表格,谜底竟然就这样解开了。

“很神奇不是吗?你居然在这里见到了它。找找看,你在什么位置?”王妃娇嗔地说道,她很得意,就像在问一个带着眼镜的人,你找到自己的眼镜了吗?

穆雷、国王、国防部长排名前三,排在他们后面的是泊地的官员、将军和其他杰出的公民。“哦,杰里科,他排到了第45位,武力满分。内政部长,第70位,这头猪居然排名这么高?奇怪!我在哪呢?”前七十名里没有刘易斯的名字,刘易斯感到自己的脸有些发热,他一直都瞧不起的内政部长居然比他的排名还高,他实在接受不了。

终于,刘易斯找到了自己的名字,第88位,排在他上面的几个人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普通官员。刘易斯既羞耻又愤怒,他对苏珊抱怨着:“为什么我的排名这么低?”

“哈哈,刘易斯,你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啦,你的智力和执行力都是满分,但是判断力只有1分,这说明你可以将一件事想地清清楚楚,也可以出色的完成别人给你的任务。但是只要让你去承担责任,你就会不知所措、犹豫不决,你是思想上的巨人也是行动上的巨人,但是在下判断和下决心时却是一个十足的侏儒,被你瞧不起的内政部长可比你果敢地多啊。所以我说,你只能做一个法官,你永远做不了国王,因为你害怕责任、畏惧权力。王者注定要去创造伟大和永恒,同时承担责任与痛苦,即使成为王者的机会就在你身边,你都会与它擦肩而过的。”苏珊王妃依旧笑着说。

刘易斯感到自己掉进了冰窖,他也时常反思自己的缺点,曾经也对自己的犹豫和软弱大加批判。但他从来想过别人能把他看得如此透彻,有句话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但这次摆在案板上的是刘易斯的灵魂。

“我高估了自己的生存价值。”刘易斯怅然若失地说道。

“生存价值?哈哈,你再仔细看看。”苏珊指着表格的最后一栏。

刘易斯看着表格的最后一栏,上面写着:威胁程度。

“威胁程度?难道不应该是生存价值吗?”刘易斯不解地问道,他发现自己对真相的了解不及冰山一角。

“从来就是威胁程度,刘易斯。我承认,我在审判日那天说了谎,这张表不是泊地国王制作的,而是我制作的,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通过卫队长杰里科搜集了泊地所有人的资料,将它们分门别类之后进行量化和评估,最后的成果是就是50张表格,每张上面标记着个泊地人对麦德的威胁程度。这是个杰作,不是吗?”苏珊欣喜地说道。

“杰作?这只是你杀死国王夺取政权的工具!”刘易斯怒不可遏。

“刘易斯,你把我想的太狭隘了,在你眼里,王位就是最大的诱惑和最高的奖赏,但是我要告诉你,我想要的可不是泊地的王位。我要你们所有泊地人死!”苏珊恶狠狠地说,她眼里的毒蛇终于吐出了信子。

刘易斯怔住了,他没有想到露娜太太的猜测居然是对的,一个人不想拥有至高权力而是要毁灭至高权力,这是理性推演多少次都无法得出的结果。刘易斯颤抖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呵呵,你当然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泊地人都不知道为什么,因此你们死到临头还在说我是麦德的良心,说我是太阳的女儿,这真是最悲剧的喜剧。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人们都说泊地是按照柏拉图理想国建立的城邦,都城的公民数量永远保持在名左右,他们的公民既能辛勤劳作又能英勇作战,他们推崇的公民美德值得其他所有人去学习.........呸!多么可笑的笑话!泊地人的幸福日子是以什么为代价的呢?是我们,是用我们其他五个城邦人民的生活换来的!是的,你们的都城只有人,但泊地的部队呢?竟然超过一倍还多!他们驻扎在其他五个城邦内,名义上是来保护我们,实则是来监视我们、压榨我们。他们凭什么在外邦过的比都城还幸福?是因为他们的美德感动了我们吗?胡扯!如果他们放下手中的刀剑,麦德的人民会把自己最好的食物心甘情愿地送给他们吗?他们不是敬你,而是怕你。不是爱你,而是恨你。你知不知道泊地的战士如果触犯了当地法律,根本不必送到麦德的法庭接受审判,只需在军营里跑几圈就可以了!每当麦德人看到泊地人在军营里跑圈时,他们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因为你们是强者,所以你们拥有美德。因为我们是弱者,所以我们只能期盼恩赐。这些年来,其他五个城邦不是没有想过联手推翻你们,但是他们人人都心怀鬼胎,都希望其他城邦成为进攻泊地的主力,而自己则作壁上观、坐收渔利,一旦战争爆发,泊地和与泊地开战的城邦都是失败者,他们必然会被其他城邦瓜分,因此这种联合从来没有实现过。但是,我不想让麦德的子民继续被泊地变相地奴役了,我虽然没有办法打破旧的秩序,但是我可以毁灭泊地,让麦德取代泊地的位置。”苏珊坚定地说,刘易斯听出了她的使命感、

“所以,你就嫁到了泊地?”刘易斯问。

“没错,我必须嫁到泊地,这不只是为了麦德人民,还是为了我自己。在我成人礼那天,各国的王子都给我送来丰厚的礼物。只有肖克斯!这个王八蛋!居然送给我一本《忏悔录》!他凭什么敢送一本《忏悔录》给一个过成人礼的公主?我难道需要向他忏悔什么吗?他必须为他的傲慢付出代价。因此,在他过生日的那天,我让外交官把书还给了他,并在上面写了一句话,你一定很好奇那句话写了什么吧,我告诉你,我写的是:谁能毁灭泊地,谁就能得到我。所以,肖克斯必须和我结婚,除了这条路以外他没有任何选择。我对他没有半点爱,只有对他这傲慢的泊地人的恨。”苏珊咬牙切齿地说着。

刘易斯震惊了,原来这就是苏珊王妃嫁到泊地的真正的原因,她和肖克斯不是人们想象中一见钟情的神仙眷侣,也不是钟爱《忏悔录》的学术伉俪,而是一对没有爱情只有政治的虚假夫妻。

“那么,苏珊,你和杰里科是什么关系?”刘易斯问道,苏珊刚刚提到,那张图表就是由杰里科帮她搜集资料制成的。

“哦,杰里科,可怜的卫队长,他是我楔进王宫的一枚钉子也是为我所用的一柄钢刀。他初次与我相见,是在我出嫁的那一天。我与肖克斯携手步入王宫,其他大臣都在向国王和王子祝贺,只有他一个人盯着我看,那种眼神真是望穿秋水。说实话,如果我没有背负着毁灭泊地的使命,我真的想和这位卫队长有些更深的交流。但是,任何缘分都抵不过历史的车轮,我们所有人都要服从铁一般的宿命。自从我嫁到泊地后,肖克斯对我完全没有兴趣,他懒得和我说一句话,说到这,我反倒应该感谢他,这让我有大把时间去接触杰里科卫队长,他是个百战老兵,性格木讷孤僻,唯一的爱好就是向别人讲述自己当年的战功,其他的侍卫和宫女都听烦了,没有人喜欢听他重复过去的故事。但是,每一次我都会耐心地听完,像少女崇拜英雄那样缠着他为我讲述那些重复了几百遍的故事。不仅如此,我还会为他缝衣服、送食物,和他在一起的那段的日子我很快乐,虽然他还不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这样过了三四个月,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我,他不只一次说过要为我做一切事,包括献出生命。其实,我让他做的事很简单,只需要到内政部那将所有的人口资料抄写一份给我就好了,不过为了防止他得知我的真实意图,我谎称国王想要做一份秘密的人口统计,但是这对国王很重要需要保密。从那以后,泊地公民的资料就源源不断地送到我这,然后通过我送到麦德。刘易斯,你肯定想不到,你对自己的了解远远不及麦德人对你的了解,你们每一个泊地的年龄、性格能力等等都被量化成数据,最后形成这张图表,这才是真正的真实之眼,每一个麦德人可以通过这张图表看清所有泊地人,而你们却不知道自己每天都被无数只眼睛注视着。”苏珊王妃说道。

刘易斯倒吸了一口凉气,天呐!对手对我们的研究比我们对自己的研究还透彻,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苏珊,杰里科为什么要杀死国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刘易斯问道。

“当然有关系,从某种程度上说,国王和王子都是我杀的,杰里科只不过是完成这一行动的工具,而我才是这一行动的主使。”苏珊得意地说。

“既然你已经有了表格,那么为什么还要杀国王?”刘易斯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是因为丞相,他把我的行动提前了。这个老头发现派去麦德援助的医生和技工从没有返回过泊地,还查出了有人在伪造援助人员的信件,正如你所说的那样,这些信的确是麦德人伪造的。因此,根本就不存在国王的秘密团伙,只有一心想要摆脱奴役的麦德人民。话又回来,丞相确实是个狠角色,他马上想到了这件事应该与我有关。所以他当天就去找国王和王子商谈,他要求对我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如果真的如他所愿,那么我根本不会站在这和你对话,更不会在明天加冕,我可能早就会在某天‘被人自杀’了。但是,肖克斯这时却站出来维护我,他不相信自己的妻子会是颠覆泊地的敌人,他与丞相据理力争,肖克斯可是泊地城里最精通哲学与辩论术的人,丞相辩驳不过,只得以辞职相逼。在那一天,国王应该是最痛苦的人,他既不想伤害丞相,也不想伤害自己的儿子,当然也不想伤害我,所以就让我以回家省亲的名义暂时避避风头,等大家冷静下来再去着手调查。当天晚上,肖克斯喝了很多酒,不停地咒骂着丞相,我知道他在为我出气,我在他心里居然有一个位置!后来,我在和杰里科商议行动计划时,我还特地提到尽量不要杀肖克斯,给他一条生路,毕竟我们还是结发夫妻,但结果杰里科当晚第一个杀的就是肖克斯。在我回家省亲的前一晚,我去丞相家拜访,这是三年来的第一次,因为我一直很讨厌丞相的夫人,她和我很像,我总是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对露娜这样的人,我选择敬而远之。我想和丞相缓和关系,或者说麻痹他对我怀疑,但令我意想不到的是,丞相说他会动用一切手段查到底。呵!不愧是威胁程度最高的人。从丞相家出来后,我就坚定地树立了一个信念:穆雷必须死。而且,这件事的知情者必须杀光。”苏珊漏出了凶狠的眼神。

“然后,一个杀死国王、王子和丞相的计划开始了?”刘易斯惊恐地看着苏珊。

“对,我要用杰里科这把刀将他们全部杀光。一个月后,我让手下模仿杰里科儿子的笔迹给他写了一封信,告诉他医生和技工从没有回过泊地,引他来麦德调查。在他来麦德的途中,我让手下假扮成泊地战士护送医生和技工吸引他来跟踪,因为那些战士都是地地道道的麦德人,他作为禁卫军的卫队长居然不认识护送队伍的战士,一定会跟随他们一探究竟。”苏珊说道。

“然后你就让那些假扮泊地战士的麦德人当着杰里科的面把那些医生和护工都杀了?你真是蛇蝎心肠!”刘易斯感叹着,苏珊的狠毒是他想象不到的。

“是的,这样一来,杰里科就对国王的暴行深信不疑,他还找到我哭诉,他的信仰崩塌了。孤僻木讷不代表他没有感情,恰恰相反,越是孤僻的人,越能爆发出惊人的情绪。我知道时机到了,杰里科这堆干柴的湿度已经突破了临界点,现在他只需要一颗火星就能燃起冲天大火。我告诉他,国王让我搜集人口资料是为了制作一张图表,用来统计全城人的生存价值,而那些被杀死的人就是被国王定期淘汰的没有生存价值的人。杰里科一下子愣住了,他足足跪在地上两分钟没有说一句话,他从没想过,他和我居然成为了国王的帮凶。所以,我从没有说过让他去杀国王,一切行动都是水到渠成的。”苏珊对刘易斯说道。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杰里科总在强调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为所有事负责。他不是对那些无辜的侍卫和宫女负责,而是为自己和为你负责,因为在他看来,你和他都为国王制作表格出过力,他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因为他要维护你,他要默默地为你赎罪。这样好的战士至死也没有提及你的名字,苏珊,你的良心难道不觉得有愧吗!”刘易斯义愤填膺地对着苏珊吼道。

“所以我要为他树一尊雕像,这对一枚棋子来说,已经足够了。”苏珊冷漠地说。

“你混蛋!既然如此,那么丞相一定是你杀死的对吗?”刘易斯接着问。

“没错,穆雷必须死,而且要保证他死前一个字都不要说。在杰里科动手之前,我为他安排了杀死国王之后的计划,先向你投案,然后与你立约,最后在审判日当天让亲兵将图表装进木盒带到广场,向人们公布真相。而且,我还让他提防国王的秘密团伙。可怜的杰里科啊,那个团伙从来没有存在过,他的亲兵早就被我派去的刺客杀死了,而装进木盒的不是国王的图表,而是刺杀穆雷的弩箭。穆雷这个人冷静谨慎,我料定穆雷在杰里科公布‘真相’之前不会有实质性的发言,所以只要刺客及时杀死他,你们就不会想到主使会是我。不过,这个老头居然在临死前说出了我的名字,幸亏有你啊,刘易斯,那两队骑兵冲向我时,我真的吓坏了,我以为你们已经猜到了我是幕后主使,来派骑兵来追杀我。然而,他们居然是你派来保护我的,哈哈哈,刘易斯,你真是最聪明的大法官啊!”苏珊王妃笑得前仰后合。

刘易斯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丞相临死前是要让他去杀了苏珊,他会错意了,刘易斯咬着牙说:“你给我闭嘴!”

“不光是保护我,你还帮我成为了临时执政官呢,来事天地皆同力啊,我从没有想过做执政官居然这么容易,刘易斯,我要感谢你的无能和懦弱,你真是我的福星。”苏珊还在笑着。

“贱人!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你就当不了女王!”刘易斯怒不可遏地骂道。

“就你?是凭你的一张嘴?还是靠给国防部长的那封信呢?”苏珊眨了眨眼,那是一幅看透了一切的表情。

刘易斯顿时感到如芒在背,他自信地和与对手搏杀了一整晚,回过头来才发现对手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底牌,今天的赌局早就为他设计好了,他的筹码只有一条性命,而对手则坐拥两座城,这是以卵击石。

“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易斯木然问道。

“为什么?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自己嘛,你很熟悉的,你不是一直在找它吗?”苏珊王妃笑着指了指观景台。

“是啊,真实之眼,你可以在观景台上看到所有人,而其他人却看不到你。”刘易斯失落的说道,他没有翻盘的希望了。

“让我猜一猜你在信上写了什么吧。嗯.......你可能会写王妃很危险,请立即包围王宫......哦,不对.....也有可能是如果今晚我被王妃杀死,那就在明天加冕时发动兵变,用武力让王妃下台,到底是哪一种呢?刘易斯你说说看吧?”

刘易斯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他写的是后一种,几乎一字不差。他输了,他甚至想苏珊现在就杀了他。

“刘易斯,你的表情证明我又猜对了。不过,我可不会轻易地杀掉你,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泊地是如何毁灭的。在就任执政官时,我颁布了三条法律,这三条法律都是为毁灭泊地精心设计的,不过看你的表情,你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这三条法律颁布之后,泊地将陷入怎样的危险,我帮你预告一下。第一,我给了让泊地人自愿援助外邦的权力,但自愿只是假象,谁都不愿意冒着感染瘟疫的风险去外邦,我要让这个养尊处优的模范公民困在泊地城,他们一个都别想跑。第二,我给所有遇难者的家属发放高额抚恤金,但泊地的国库将根本支撑不起如此大的财政支出,现在,内政部长竟然要在国王加冕的王冠上偷工减料,可见国库中的存款已经所剩无几了,而且我撤回了外邦的所有驻军,陡然激增的军费会让国库枯竭的更快,我想用不了一星期,泊地就要靠借债活着了。第三,我分割了泊地的兵权,你不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国防部长身上吗?你忘了,没有我们三个人的手令他调动不了一兵一卒,你居然想依靠他来逼宫?做梦!”苏珊冷笑了一声。

“别高兴的太早,国防部长调动军队需要手令,难道你不需要吗?你自己制定的法律现在成了你调动部队的绊脚石,他消灭不了你,你也同样消灭不了他。”刘易斯反驳到。

“哈哈,大法官,你的天真总能为我增添快乐,看来你还是不懂最高权力的奥秘啊。你认为制定法律的权力会受到法律自身束缚吗?”苏珊来了兴致,她没想到刘易斯会如此天真。

“当然,任何权力都会受到法律的约束,只要法律足够强!”刘易斯强硬地回应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认识。

“所以,还是那句话,你可以做一名出色的法官,但是你做不成一名执政官。你还记得吗?在我视察军营的那一天,你的助手在没有任何手令的情况下,居然调动了最精锐的骑兵,那么请你以大法官的身份向我解释一下,这是为什么呢?”苏珊低下头,像是学生在请教老师问题。

“没有为什么,事出紧急,我要保证你的安全。骑士们都能理解,不能因为法律的硬性规定而失去灵活性。”刘易斯答道。

“是的,大法官,你已经说出了答案,任何法律都有它的适用范围,在紧急状态下,法律是不适用的,而至高权力恰好又为法律的使用范围划定了界限。听不懂?我再给你举一个生动的例子,就在3个小时前,我把两张图表交给骑兵左右卫队的队长,我告诉他们,这是刘易斯执政官从国防部长那搜出来的,而且我还专门挑选了两张带有那两个队长名字的图表,他们的排名并不高,看到之后应该很生气吧,当然,我已经把威胁程度改成了生存价值。我对这两位队长说,现在,我们有充分的证据显示国防部长就是国王秘密团伙的首领,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在今晚将其抓获,以防他对明天的加冕仪式造成不利。你猜怎样?那两位队长根本没有问我有没有联名的手令就直接出发了,他们总不能去找敌人要手令吧。没错,我的确制定了法律,也理应服从法律,但是我可以制造紧急状态让法律不再适用,这下我解释清楚了吗?大法官?”苏珊戏谑地用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

“呵呵,清楚了,但是你的骑兵就能确保攻克国防部长的卫兵吗?那里的步兵可是骑兵的三倍。”刘易斯冷冷地看着她。

“是的,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从没打算过仅靠骑兵就能战胜手握重兵的国防部长。泊地所以强大,是因为依靠三驾马车:第一驾是肥沃的土地,你以为泊地人天生比别人勤劳吗?还不是因为你们总霸占着广袤的平原,而把山地和丘陵留给其他国家耕种。但是,由于去年大瘟疫来袭,土地大规模减产,泊地现在只能靠吃往年的余粮度日,保证人生活肯定不成问题,不过现在人口增加了一倍,你们只靠吃余粮还能支撑多久呢?泊地的第二架马车是充足的财富,军费是打赢战争的前提,但如今泊地的国库空虚,财富都装进了人们的腰包,你以为战事一起,高尚的泊地公民会纷纷破家为国吗?他们都自私的很啊。泊地如果想扩充军费,要么靠贷款,要么靠掠夺;第三架马车就是泊地强大的军队,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地方,缺粮缺钱的军队极容易对外扩狂,如果这时候对麦德进行一次大规模战争,那么我的一切努力都会化为乌有。所以,我必须让泊地的骑兵与步兵发生内乱,今晚无论是骑兵胜了,还是步兵胜了,我的目的都达到了,那就是尽最大可能消耗泊地的有生力量。”苏珊王妃又望着窗外,发起进攻的时刻快要到了。

办公室陷入了沉默,苏珊等待着厮杀声,而刘易斯则被苏珊的气势压倒喘不过气来,他由衷感慨,苏珊是他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强的对手,她像高山那样只能仰望而不可撼动。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刘易斯打破了沉默,“你们为什么要杀泊地去麦德援助的医生和技工?”

苏珊转身看向刘易斯,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居然露出一幅悲伤的神情,刘易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比任何男人都要强悍的女人居然也要流泪?

“你终究还是问了这个问题,刘易斯,我一直祈祷着你不要问,但还是没有躲过。我们没有杀医生和技工。”苏珊答道,一滴泪水顺着她的眼眶流了下来,她一下子又变回了那个惹人怜爱的公主。

“没有杀?那他们在什么地方?”刘易斯没有理睬苏珊的眼泪。

苏珊用手帕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说道:“他们现在被圈禁在麦德,应该已经成了人们的奴隶吧。”

“奴隶?你们为什么要让他们做奴隶?”刘易斯更加疑惑了。

苏珊沉默了,眼角又渗出几滴泪水,她不敢看刘易斯,只是盯着即将被市政厅遮住的满月。

“说话呀!你聋了吗?”刘易斯想喊醒她。

苏珊一边哽咽着一边说道:“刘易斯,我不求任何人原谅,我的罪再过三世也赎不完,但是此世我一定要让麦德人不在受苦了。那些医生和技工是我让国王派去的,名义上是为了协助治疗患上瘟疫的麦德人,实际上是去培育瘟疫的毒株。这种病很怪,它的潜伏期长且传染性强,不过毒性不足,身体强壮的患者只要凭借自身的抵抗力就能自愈,普通人吃些药也能治好。一直以来,我都担心即使在泊地挑起内战,但只要有外敌入侵,泊地人就会搁置争端,团结一心的对抗外敌,没有哪个城邦敢保证一定能战胜团结起来的泊地人。所以,就把把从泊地派去的医生圈禁起来,让他们去培育新型的瘟疫毒株。”

“什么?瘟疫毒株?”刘易斯听到了一个恐怖的概念。

“对。我们花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在那些技工身上不断试验,终于把新的毒株制成了。它保留了传播快、潜伏期长的特点,刚患病的人只会轻微的发热和咳嗦,但只要前期不重视,不对病人进行有效医治,那么十天之后,病情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患者会被折磨的痛不欲生,他会一直的咳嗽,直到咳出血,甚至把肺叶咳出来。除了麦德人以外,还没有哪个城邦可以有效地应对这种新型培育的毒株,只要潜伏期一过,所有患者就变成活着的死人。从麦德撤回的名驻防士兵大多被接种了新型病毒,要不是国防部长强制隔离,那么现在整个泊地都感染地差不多了吧,不得不说,国防部长是一个可敬的对手。不过,再过三天这些士兵就会解除隔离,他们会迫不及待地与亲人团聚,爱欲总能召唤出强大的恶魔,拉着他们的亲人共赴黄泉。二十天月之后,泊地就会成为一座死城,在城外集结多时的麦德人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占领这最强大的城池,幸存的泊地人只配做我们的奴隶。”苏珊注视着刘易斯的眼睛。

“你休想!”刘易斯猛地跳起来,用手死死掐住苏珊的脖子,苏珊挣扎着按响了桌边的警铃,这是为应对紧急情况而专门设计的装置。

门外的侍卫闻声赶来,两名孔武有力的战士奋力将刘易斯从苏珊身上拉开,苏珊装出惊恐的样子,对侍卫喊道:“刘易斯要袭击我,他想篡夺王位!快,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你们放开我!苏珊杀了国王!她要毁灭泊地,快杀了他。”刘易斯歇斯底里地地说,他像疯了一般朝苏珊怒吼着。

苏珊的嘴角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赌局结束,刘易斯要交出他的筹码了。

突然,两把骑士剑从背后插入了侍卫的心脏,刘易斯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慌忙站起来转身向后看去,那两把剑的主人正是骑兵的左右卫卫队长,而在他们身后站着国防部长,他手拿着刘易斯写给他的信。

“卫队长,把他们俩抓起来!”苏珊王妃指着国防部长和刘易斯,她没有料到自己完美的计划居然出现了变数。

“请问王妃,我们为什么要抓国防部长和刘易斯?”左卫队长问道、

“因为刘易斯深夜前来行刺我,他想篡夺王位。至于国防部长,我已经和你说了,他是国王的余党,是那个秘密团伙的首领,我们从他那搜出了国王的两张图表。”苏珊指着两人说道。

“请问刘易斯执政官,王妃说您从国防部长那搜出了图表,这件事是否属实呢?”右卫队长问刘易斯。

“一派胡言!王妃在说谎,她是颠覆泊地的敌人!”刘易斯恨恨地说,他意识到事情还有转机,赌局还在进行。

“那看来一切都水落石出了。苏珊!你这无耻的贱人!泊地差一点就毁在了你的手里,等待你的不是加冕,而是审判!”右卫队长说道。

“什么?你们不应该在月黑的时候发起冲锋吗?你们为什么没有攻击?为什么?”苏珊羞愤地喊道。在她的计划里,今夜发起总攻的时间是在月黑之时,当月亮从东向西运动到被市政厅遮住时,军营的前方就会被黑暗笼罩,这是骑兵冲锋的最佳时刻,没有什么比在黑暗中撞上一群全速冲击的骑兵更加可怕。但奇怪的是,两位骑兵队长并没有听从听从苏珊的命令,这场关键的战斗没有打响,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苏珊,你去观景台看看就知道了。”国防部长说道。

苏珊满脸疑惑地走到观景台上,向军营的方向望去,那里没有黑暗,只有满月洒下的银光,军营门口的卫兵的盔甲在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为什么?月亮明明明明被市政厅遮住了,为什么军营前还是亮的?”苏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你忘了一样东西,那是你的起点,也是你的终点。”国防部长冷冷地说道。

“断头台!被下降了5米的断头台!”刘易斯脱口而出,他脑海中又浮现出杰里科的样子,他是灾难的推动者,却又在危急时刻拯救了大家。

“没错,不过这次,我将断头台下降了3米,刚好可以通过聚焦光线照亮军营前方。刘易斯,感谢你的来信,我们在今晚一直枕戈待旦,我料定苏珊一定会派她的骑兵来进攻我,而进攻的时间应该在月黑的时候。所以,当月亮快被市政厅遮住时,我派人把断头台下降到恰好照亮军营前方地面的位置,并在军营前面向各个方向打着旗语:王妃是敌人,请速来会谈。”李斯特说道。

“是的,我们看到旗语之后,没有选择贸然进攻,而是派人去和部长接触。于是,国防部长就将刘易斯写的信交给了我们,刘易斯,感谢你,你为拯救泊地赢得了时间,如果没有你,泊地真的要陷入万劫不复了。”两名卫队长向刘易斯点头致谢。

“哈哈哈,到头来还是百密一疏啊,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高兴地太早,我还没输呢!即使没有内乱,但是那名士兵也会把瘟疫带到泊地的各个角落,他们对我深信不疑,你们还能管住他们吗?刘易斯大法官,你想在明天公审我吗?你做梦去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苏珊说罢,一把抽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将它狠狠地插入自己的心脏,麦德的良心停止了跳动。

满月从市政厅的另一侧探出头来,月光透过窗子斜斜地洒向王妃的身体。王妃脸庞的红晕渐渐消散了,它与月的淡银色悄然融合为一体,那是拼图的另一张脸,月光洗涤了她眼里的仇恨和恶毒,留下了对时代的无奈和对未来的希望。

(未完待续)

作者:阿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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